史铁生经典语录_史铁生名言句子
日期:2015年09月21日 分类:经典语录
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比如说邮票,有些是用于寄信的,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。
我什么都没有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,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放。
要是有些事我没说,你别以为是忘了,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。
我常以为是丑女造就了美人。我常以为是愚氓举出了智者。我常以为是懦夫衬照了英雄。我常以为是众生度化了佛祖。
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的呆一会,悲伤也成享受。
先别去死,再试着活一活看。
我甚至现在就能清楚的看见,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,我会怎样的想念它,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,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。
人的命就像这琴弦,拉紧了才能弹好,弹好了就够了。
人生有三种根本的困境。
第一,人生来只能注定是自己,人生来注定是活在无数他人中间,并且无法与他人彻底沟通。这意味着孤独。
第二,人生来就有欲望,人实现欲望的能力,永远赶不上他欲望的能力。这是一个永恒的距离。
第三,人生来不想死,可人生来就是在走向死。这意味着恐惧。
孤独的心必是充盈的心,充盈得要流溢出来要冲涌出去,便渴望有人呼应他、收留他、理解他。心灵间的呼唤与呼应、投奔与收留、坦露与理解,那便是心灵解放的号音,是和平的盛典是爱的狂欢。那才是孤独的摆脱,是心灵享有自由的时刻。
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,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,这就是命运,任何人都是一样,在这过程中我们遭遇痛苦、超越局限、从而感受幸福。所以一切人都是平等的,我们毫不特殊。
人真正的名字叫作:欲望。
谁说我没有死过?
出生以前,太阳
已无数次起落
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吞并
又以我生日的名义
卷土重来。
人可以走向天堂,不可以走到天堂。走向,意味彼岸的成立。走到,岂非彼岸的消失?彼岸的消失即信仰的终结、拯救的放弃。因而天堂不是一处空间,不是一种物质性存在,而是道路,是精神的恒途。
我曾走过山,走过水,其实只是借助它们走过我的生命;我看着天,看着地,其实只是借助它们确定我的位置;我爱着他,爱着你,其实只是借助别人实现了我的爱欲
对于故乡,我忽然有了新的理解:人的故乡,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,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,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;这心情一经唤起,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。
此岸永远是残缺的,否则彼岸就要坍塌
我经由光阴,经由山水,经由乡村和城市,同样我也经由别人,经由一切他者以及由之引生的思绪和梦想而走成了我。那路途中的一切,有些与我擦肩而过从此天各一方,有些便永久驻进我的心魂,雕琢我,塑造我,锤炼我,融入我而成为我。
不管你对多少异性失望,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。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,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。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,是你自己的心魂,是你自己的处境,与别人无关。爱情不是一个名词,而是一个动词,永远的动词,无穷动。
人有一种坏习惯,记得住倒霉,记不住走运,这实在有失厚道。
唯有文字能担当此任,宣告生命曾经在场。
万事万物,你若预测它的未来,你就会说它有无数种可能,可你若回过头去看它的以往,你就会知道其实只有一条命定的路。
我什么也没忘,只是有些事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
佛家有一说:杀一生命,等于杀一世界。那么,一个生命的出生也就是一个世界的出生了,任何个人,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。
四百多年里,它侵蚀了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,淡褪了门壁上炫耀的朱红,坍圮了一段段高墙又散落了玉砌雕栏,祭坛四周的老柏树愈见沧桑,到处的野草荒藤也都茂盛得自在坦荡。
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,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,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。
沉默就常常是必要的,沉默可以通向有声有形的语言所不能到达的地方,就像浪,舒缓下来,感悟到了水的深阔、水对浪的包容、水于浪永久的梦想意义。
人不能没有爱,尤其不能没有所爱。不能被爱固然可怕,但如果你爱的本能无以寄托就更可怕。假如不能被爱是一条黑暗的小路,燃着爱的心还可以照耀着你前行,但倘若全无所爱,便如那绵绵的秋雨,把你的生活打的僵冷。
见你就像见到家乡
所有神情我都熟悉。
你来了黑夜才听懂期待
你来了白昼才看破樊篱。
不能走远路却有辽阔的心。
每一个有激情的演员都难免是一个人质。每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场阴谋。每一个乏味的演员都是因为他老以为这戏剧与自己无关。每一个倒霉的观众都是因为他总是坐得离舞台太近了。我在这园子里坐着,园神成年累月地对我说:孩子,这不是别的,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。
要是有些事我没说,你别以为是忘了,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
人不是苟死苟活的物类,不是以过程的漫长为自豪,而是以过程的精彩、尊贵和独具爱愿为骄傲的。
午后 如果阳光静寂 你是否能听出 往日已归去哪里 在光的前端 或思之极处 在时间被忽略的存在之中 生死同一
"人定胜天"是一句言过其实的鼓励,"人是被抛到这个世界上来的"才是实情。生而为人,终难免苦弱无助,你便是多么英勇无敌,厚学博闻,多么风流倜傥,世界还是要以其巨大的神秘置你于无知无能的地位。
一个人,出生了,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,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;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,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,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
但是太阳,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。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,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散烈烈朝晖之时。
梦想使你迷醉,距离就成了欢乐;追求使你充实,失败和成功都是伴奏;当生命以美的形式证明其价值的时候,幸福是享受,痛苦也是享受。
但“一辈子”这种东西,是要自己养的,就像一条狗,给别人养了就是别人的。
生命的意义本不在向外的寻取,而在向内的建立。那意义本非与生俱来,生理的人无缘与之相遇。那意义由精神所提出,也由精神去实现,那便是神性对人性的要求。这要求之下,曾消散于宇宙之无边的生命意义重又聚拢起来,迷失于命运之无常的生命意义重又聪慧起来,受困于人之残缺的生命意义重于看见了路。
但是太阳,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。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,正是它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。
那一天,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,扶着我的拐杖。有一天,在某一处山洼里,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,抱着他的玩具。
当然,那不是我。
但是,那不是我吗?
所谓仰望,即是天堂。
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。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,大可忽略不计。
既然是梦想不妨就让它完美些罢。何必连梦想也那么拘谨那么谦虚呢?我便如醉如痴并且极端自私自利地梦想下去。
一同去承受人世的危难,一同去轻蔑现实的限定,一同眺望那无限与绝对,于是互相发现了对方的存在,对方的支持,难离难弃,这才是爱情吧。
最后的练习是沿悬崖行走
梦里我听见,灵魂
像一只飞虻
在窗户那儿嗡嗡作响
在颤动的阳光里,边舞边唱
眺望就是回想
谁说我没有死过
出生以前,太阳
已无数次起落
悠久的时光被悠久的虚无吞并
又以我生日的名义
卷土重来
午后,如果阳光静寂
你是否能听出
往日已归去哪里
在光的前端,或思之极处
在时间被忽略的纯在之中
生死同一
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,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,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。
在满园弥漫的沉静光芒中,一个人更容易看到时间,并看到自己的身影。
所谓命运,就是说,这一出“人间戏剧”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,你只能是其中之一,不可以随意调换。
人们所以需要戏剧,是需要一处自由的时空,需要一回心魂的酣畅表达,是要以艺术的真去反抗现实的假,以这剧场中的可能去解救现实中的不可能,以这舞台或银幕上的实现去探问那布满于四周的不现实。
明显的真理都像废话。
怅然若失,是一个少年皈依真理的时刻
会做恶梦的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人,因为可以醒来
在那些岁月,我每每醒来却发现,我做了一个想从恶梦中醒来的美梦。
就命运而言,休论公道。
因而我盼望夜晚,盼望黑夜,盼望寂静中自由的到来。
甚至盼望站到死去,去看生。
没有什么能够证明爱情,爱情是孤独的证明。
无所谓从哪儿来,到哪儿去,也无所谓谁是谁。
可是不必着急的事并不证明是一件不必拖延的事呀?
人若无梦,夜的眼睛就要瞎了。
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
时间限制了我们,习惯限制了我们,谣言般的舆论让我们陷于实际,让我们在白昼的魔法中闭目塞听不敢妄为。白昼是一种魔法,一种符咒,让僵死的规则畅行无阻,让实际消磨掉神奇。所有的人都在白昼的魔法之下扮演着紧张、呆板的角色,一切言谈举止一切思绪与梦想,都仿佛被预设的程序所圈定。
爱情的根本愿望是:在陌生的人山人海中寻找一种自由的盟约。
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
坦然赴死,你能够
坦然送我离开,此前
死与你我毫不相干。
此前,死不过是一个谣言
北风呼号,老树被
拦腰折断,是童话中的
情节,或永生的一个瞬间。
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
入死而观,你能够
听我在死之言,此后
死与你我毫不相干。
此后,死不过是一次迁徙
永恒复返,现在被
未来替换,是度过中的
音符,或永在的一个回旋。
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
历数前生,你能够
与我一同笑看,所以
死与你我从不相干。
所以,虚无的悲叹,寻根问底仍是由于肉身的圈定。肉身蒙蔽了灵魂的眼睛,单是看见要回那无中去,却忘了你原是从那无中来。
目的虽是虚设的,可非得有不行,不然琴弦怎么拉紧;拉不紧就谈不响。
生病的经验就是一步步懂得满足,发烧了,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;咳嗽了,才明白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;刚坐上轮椅时,我老想,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,便觉天昏地暗。等又生出褥疮,才明白端坐的日子多么晴朗。后来又患尿毒症,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,就更加怀恋起往日的时光。终于明白,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,任何灾难前面都有可能加上一个“更”字。
我们从遥远的地方来,到遥远的地方去。我们是地球上的朝拜者和陌生人。
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
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
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
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
心与坟墓。
历史的每一瞬间,都有无数的历史蔓延,都有无限的时间延伸。我们生来孤单,无数的历史和无限的时间因破碎而成片段。互相淹没的心流,在孤单中祈祷,在破碎处眺望,或可指望在梦中团圆。记忆,所以是一个牢笼。印象是牢笼以外的天空。
如果残疾意味着不完美,困难和阻碍的话,我们每个人都是残疾人
寂寞会发慌,孤独则是饱满的
真正的信心前面,其实是一片空旷,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,想要也没有。 信心,既然不需要事先的许诺,自然也就不必有事后的恭维,它的恩惠唯在渡涉苦难的时候可以领受。 在神的字典里,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。...他所以不能亲临俗世,在于他要在神界恪尽职守,以展开无限时空与无限的可能,在于他要把完美解释得不落俗套、无与伦比,不至于还俗成某位强人的名号。他总不能为解救某处具体的疾苦,而置那永恒的距离失去看管。
孤独的心必是充盈的心,充盈得要流溢出来要冲涌出去,便渴望有人呼应他、收留他、理解他。
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比如邮票,有些是用于寄信的,有些仅是为了收藏。
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。 这爱,不单是友善、慈悲、助人为乐,它根本是你自己的福。 这爱,非居高的施舍,乃谦恭地仰望,接受苦难,从而走向精神的超越。
这世界有着无限的可能性,无论局限于哪一种都会损害生命的自由。
独自贴近墙根我往回走,那墙很长,很长而且荒凉、记忆在这儿又出了差错,好像还是街灯未亮,迎面的行人眉目不清的时候,晚风轻柔的让人无可抱怨,但魂魄仿佛被它吹里,飘起在黄昏中再消失进那道墙里去。捡根树枝,边走边在墙上轻滑,砖缝间的细土一股股的垂流……咔嚓一下所送走的都扎根进记忆去酿制未来的问题。
那可能是我对与墙的第一印象。
人以一个孤独的音符处于一部浩瀚的音乐中,难免恐惧.这恐惧是因为,他知道自己的心愿,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愿;他知道自己复杂的处境与别人相关,却不知道别人对这复杂的相关取何种态度;他知道自己期待别人,却没有把握别人是否对他也有着同样的期待;总之,他即听到了音乐的呼唤,又看见了社会美德的阴沉脸色。这恐惧迫使他先把自己藏起来,藏到甚至连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去。其实这也不可能,他既藏了就必然知道藏了什么和藏在哪儿...
永恒的距离,才能引导永恒的追寻。永恒孤独的现实才能承载永恒爱情的理想。所以在爱的路途上,永恒的不是孤独也不是团聚,而是祈祷。
在很长很长的日子里,不断地想起,未必一定是思念,那更像是多年如一日的生活所养成的习惯,是平静河流上的一个摆渡——就像是集邮,把往日的收藏拿出来看一看,无论是引出快乐还是引出痛苦,都益于时光的流逝,然后依旧把它们收藏起来,不让它们为非作歹,打破一条河流的通畅,包括不让往事把今天弄得脸色惨白。
要是一个人做梦,到死都没醒,你说,这梦还能算梦吗?
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。
爱却艰难,心魂的敞开甚至危险。他人也许正是你的地狱,那儿有心灵的伤疤结成的铠甲,有防御的目光铸成的刀剑,有语言排布的迷宫,有笑靥掩蔽的陷阱。在那后面,当然,仍有孤独的心在战栗,仍有未熄的对沟通的渴盼。你还是要去吗?不甘就范?那你可要谨慎,以孤胆去赌——他人即天堂,甚至以痛苦去偿你平生的夙愿。
我是我的印象的一部分,而我的全部印象才是我。
人有时只需静静的呆着,悲伤也成享受。
上帝不许诺光荣和福乐,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。人不可以逃避困难,亦不可以放弃希望。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,上帝存在。……从约伯的启示中我知道:真正的信心前面,其实是一片空旷,除了希望什么也没有,想要也没有。……信心,既然不需要事先的许诺,自然也就不必有事后的恭维,它的恩惠唯在渡涉困难的时候可以领受。
最后的练习是沿悬崖行走
梦里我听见,灵魂
像一只飞虻
在窗户那儿嗡嗡作响
在颤动的阳光里,边舞边唱
眺望就是回想。
信心不指向现实的酬报,信心也不依据他人的证词,信心仅仅是自己的信心,是属于自己的面对苦难的心态和思路。这信心除了保证一种慈爱的理想之外什么都不保证,除了给我们一个方向和一条路程之外,并不给我们任何结果。
就像输惯了的赌徒把屡屡的败绩置于脑后,输光了裤子也还是对下一局存着饱满的好奇和必赢的冲动。这有什么不好。这有什么不好?
彻底的圆满只不过是彻底的无路可走。
残缺就是孤独,寻求弥补就是要摆脱孤独。当一个孤独寻找另一个孤独时,便有了爱的欲望。
我们尤其要注意:任何以自己的观念干涉别人爱情的行为,都只是一股逆流。
空冥的猜想可以负载任意的梦景,而实在的答案便会限定出真确的痛苦。
我摇着车躲出去,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,想: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?迷迷糊糊的,我听见回答:“她心里太苦了。上帝看她受不住了,就召她回去。”我的心得到一点安慰,睁开眼睛,看见风正在树林里吹过。
科学的要求是真实,信仰的要求是真诚。 科学研究的是物,信仰面对的是神。 科学把人当做肉身来剖析它的功能,信仰把人看作灵魂来追寻它的意义。 科学在有限的成就面前沾沾自喜,信仰在无限的存在面前虚怀若谷。 科学看见人的强大,指点江山,自视为世界的主宰,信仰则看见人的苦弱与丑陋,沉思自省,视人生为一次历练与皈依爱愿的旅程。
人家让他拜佛,他不拜。因为,佛不能使他瘫痪的双腿站立起来,因为,如果佛要人“拜”才肯保佑人,那他就不称其为佛。他认为佛之本义乃“觉悟”,是一个动词,是行为而非绝顶的一处宝座。
上帝为人性写下的最本质的两条密码是:残疾与爱情。
永存梦想的人间,比全是现实的世界,更能让我坦然面对死——这就像你在告别故乡的时候,是仍然怀念她,还是已经不想再来。
要是有些事我没说,地坛,你别以为是我忘了,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它们不能变成语言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比如说邮票,有些是用于寄信的,有些仅仅是为了收藏。
我一直要活到我能够历数前生,你能够与我一同笑看,所以死与你我从不相干。
千万不要说,倘若二者不可兼得你要哪一个?不要这样说,因为人活着必要有一个最美的梦想。
真正的理解都难免是设身处地,善如此,恶亦如此,否则就不明白你何以能把别人看得那么透彻。……这便是人人都需要忏悔的理由。发现人之丑恶,等于发现了自己之丑恶的可能,因而是已经需要忏悔的时刻。
人与上帝间有着永恒的距离,这很要紧。否则信仰之神一旦变成尘世的权杖,希望的解释权一旦落到哪位强徒手中,就怕要惹祸了。
我用手去接那晶莹的雪花,雪融化在掌心里,像一滴泪。
要么在恶梦中醒来,要么在美梦中睡去
世上的一些事多是出于瞎操心,由瞎操心再演变为穷干涉。
人以一个孤独的音符处于一部浩瀚的音乐中,难免恐惧。这恐惧是因为,他知道自己的心愿,却不知道别人的心愿;他知道自己复杂的处境与别人相关,却不知道别人对这复杂的相关取何种态度;他知道自己期待着别人,却没有把握别人是否对他也有着同样的期待;总之,他既听见了那音乐的呼唤,又看见了社会美德的阴沉脸色。
人的故乡,并不止于一块特定的土地,而是一种辽阔无比的心情,不受空间和时间的限制,这心情一经唤起,就是你已经回到了故乡。
虽万难君未死也,今一路尔可行之。
幸福感不是能一次给够的,一次幸福感能维持多久这不好计算,但日子肯定比它长,比它长的日子却永远要依靠着它。
世界是什么?如果世界被我们认识穷尽,我们一向所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呢?我想,这世界,就重叠在我们的心灵上,虽然我们不能穷尽它,但是它就在那儿,以文学的名义无止无休地诱惑着我们,召唤着我们。
一个只想(只想!)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,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不精彩的过程,因为坏运也无法阻挡你去创造一个精彩的过程,相反你可以把死亡也变成一个精彩的过程,相反坏运更利于你去创造精彩的过程。于是绝境溃败了,它必然溃败。
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潭死水,是一块没有感觉没有肥力的沙漠
我什么也没忘,但是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我不能说,也不能想,也没有忘。
苦难消灭自然也就无可忧悲,但苦难消灭一切也就都灭
有知识不能只是有对物的知识,而是得有对人的了悟。
史铁生是别人眼中的我,我并非全是史铁生。
争天堂,与争高官厚禄,很容易走成一种心情。...以福乐相许,信仰难免混同俗行。 虚者,非空非无,乃有乃大,大到无可超乎其外。 当他联通了那无限之在,追随了那绝对价值,他就会因自身的局限而谦逊,因人性的丑陋而忏悔,视固有的困苦为锤炼,看琳琅的美物为道具,既知不断地超越自身才是目的,又知这样的超越乃是永远的过程。 人生来就是跟这局限周旋和较量的。...你怕它折磨你,更怕它倏忽而逝不再折磨你。
不过,但凡游历总有酬报:异地他乡增长见识,名山大川陶冶性情,激流险阻锤炼意志,生病的经验是一步步懂得满足。发烧了,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。咳嗽了,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。
待她再次送我出门的时候,她说:“出去活动活动,去地坛看看书,我说这挺好。”许多年以后我才渐渐听出,母亲这话实际是自我安慰,是暗自的祷告,是恳求与嘱咐。
你是独特的,但你必须向统一让步;你是自由的,但你必须向禁忌妥协。因为你渴望亲近群体,渴望他们的接受。你害怕被群体驱逐。因而你是孤独的,你是独特但孤独的心魂。生来如此。生,就是这样,永远都是这样。
从人的本性来看,并无任何“奇怪”可言,就人的欲望来说,一切都是正当。所谓奇怪或不正当,只是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各种规矩的衬照下才有的一种恐惧。
忘记和不曾察觉的事,等于从未发生
我曾赴白天,伤在集市。在那儿,价值埋没于价格,连人也是一样。
比你好的人多了,可爱不爱是另一回事。
人可能舍弃一切,却无法舍弃被理解的渴望。
任何思想都是有限的,既是对着有限的事物而言,又是在有限的范围中有效。 灵魂则指向无限的存在,既是无限的追寻,又终归于无限的神秘,还有无限的相互干涉以及无限构成的可能。 思想可以依赖理性; 灵魂要超越理性,而至感悟、祈祷和信心。 思想说到底只是工具,它使我们“知”和“知不知”。 灵魂则是归宿,它要求着爱和信任爱。 思想与灵魂有其相似之处,比如无形的干涉。
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,当然春天是早晨,夏天是中午,秋天是黄昏,冬天是夜晚。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,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,夏天是定音鼓,秋天是大提琴,冬天是圆号和长笛。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?那么,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,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,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,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。以园中的景物对应四季,春天是一径时而苍白时而黑润的小路,时而明朗时而晦暗的天上摇荡着串串杨花;夏天是一条条耀眼而灼人的石凳,或阴凉而爬满了青苔的石阶,阶下有果皮,阶上有半张被坐皱的报纸;秋天是一座青铜的大钟,在园子的西北角上曾丢弃着一座很大的铜钟,铜钟与这园子一般年纪,浑身挂满绿锈,文字已不清晰;冬天
我看不见那个吹唢呐的人,惟唢呐声在星光寥寥的夜空里低吟高唱,时而悲怆时而欢快,时而缠绵时而苍凉,或许这几个词都不足以形容它,我清清醒醒地听出它响在过去,响在现在,响在未来,回旋飘转亘古不散。
它们不能变成语音,它们无法变成语言,一旦变成语言就不是它们了。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。
死不足惜,关键是活着。一个正常人的死,并不比一个残疾人挣扎着活下去更难思议。不幸的人挣扎地活着是生与死的较量证明着生。生命之美不在于一副完好的身躯。也不在乎生与死。死是容易的,活着却是难的。
”回家去是对的,要是上帝把弱智和漂亮都给了这个小女孩,就只有无言和回家去是对的。“
其实人人都是根据自己的所知猜测着无穷的未知,以自己的感情勾画出世界。每个人的世界就都不同。
地狱和天堂都在人间,即残疾与爱情,即原罪与拯救。 淫荡不是别的,是把上帝寄存于人的财富【挪作它用】。 爱情,并不在伸手可得或不可得的地方,是期盼使它诞生,是言语使它存在,是信心使它不死。 切莫用仇恨的苦酒来缓解热望自由的干渴。
一个幸福的位置,其实就因为它是一个美丽的位置,那必不能是一个从赤诚相见退回到彬彬有礼的位置,也必不能是一个心血枯焦却被轻描淡写的位置。
上帝从来不对任何人施舍“最幸福”三个字,他在所有人的欲望面前设下永恒的距离,公平的给每一个人以局限
上帝不许诺光荣和福乐,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。人不可以逃避困难,亦不可以放弃希望。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,上帝存在。命运并不受贿,但希望与你同在,这才是信仰的真意,是信者的路。
一些当时看去不太要紧的事却能长久扎根在记忆里。
有些事,我并没有忘,只是适合收藏,不能说,不能想,亦不能忘。
微笑着,去唱生活的歌谣。不要抱怨生活给予了太多的磨难,不必抱怨生命中有太多的曲折。大海如果失去了巨浪的翻滚,就会失去雄浑,沙漠如果失去了飞沙的狂舞,就会失去壮观,人生如果仅去求得两点一线的一帆风顺,生命也就失去了存在的魅力。
你不是这种意义,就是那种意义。什么意义都不是,就掉金昆德拉说说的生命不能承受之轻。你是一个什么呢?生命算是一个什么玩意呢?轻的称不出一点重量你可就要消失。我向L讨回那件东西,归途中的惶茫因年幼而无以名状,如今想来,分明就是为了一个轻字:珍宝转眼被处理成垃圾,一段生命轻的飘散了,没有了,以为是什么原来是那么也不是,轻易、简单、灰飞烟灭。一段生命之轻,威胁了生命全面之重,惶茫往灵魂里渗透:是不是生命里的所有段落都会落此下场啊?人的根本恐惧就在这个轻字上,比如前歧视和漠视,比如嘲笑,比如穷人手里作废的股票,比如失恋和死亡。轻,最是可怕。
人为什么活着?因为人想活着,说到底是这么回事,人真正的名字叫作:欲望
人真正的名字是欲望。
夜里有一肚子话要说/清晨却忘个干净/白昼疯狂扫荡/喷洒农药似得/喷洒光明
关于残疾人的性 世人所以相信残疾人一定性无能,原因有二。 一是以为爱情仅仅是繁殖的附庸,你可以子孙满堂而不识爱为何物,却不可以比翼双飞终不下蛋。这对于适者生存的物种竞争,或属正当思路,可人类早已无此忧患,危险的倒是,无爱的同类会否相互欺压、仇视,不小心哪天玩响一颗原子弹,辛辛苦苦的进化在某一个傍晚突然倒退回零。 二是缺乏想象力,认定了性爱仅仅是原始遗留的习俗,除了照本宣科地模仿繁殖.
七十岁了再疯还有什么意思?他只是再 不想动弹,吸引着他活下去、走下去、唱下去的东西骤然消失干净。就算一个不能拉紧的琴弦,再难弹出悦耳的曲子。老瞎子的心弦断了。准确地说,是有一端空无所系了。一根弦需要两个点才能拉紧。心弦也要两个点-一头是追求,一头是目的-你才能在中间这紧绷绷的过程上谈响心曲。现在发现那目的原来是空的
尴尬是一种可贵的能力。因为,反躬自问是一切爱愿和思想的初萌。要是你忽然发现你处在了尴尬的地位,这不值得惊慌,也最好不要逃避,莫如由着它日日夜夜惊扰你的良知,质问你的信仰,激活你的思想;进退维谷之日正可能是别有洞天之时,这差不多能算规律。
随时可能完蛋的感觉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,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,我想人不如死了好,不如不出生的好。可你并没有去死。
天人合一,科学也渐渐醒悟到人是宇宙的一部分,这样,问题似乎并不难解:任何部分之于整体,或整体之于部分,都必定密切吻合。譬如一只花瓶,不小心摔下几块碎片,碎片的边缘尽管诡异,拿来补在花瓶上也肯定严丝合缝。而要想复制同样的碎片或同样的缺口,比登天还难。
世界上只有两种生活:一种是悲惨的生活,一种叫非常悲惨的生活。这就是人的困境,谁也逃不过,人生的一切事就是在与困境周旋。这需要靠爱去延缓死亡。
爱就是不演戏!把你的一切都敞开吧,把你愿意敞开和不愿意敞开的都敞开吧!
人有时候只想独自静静地待呆一会儿…悲伤也成一种享受…
聪明对于写作是一件好事,正如侦探的本事高超当然更利于破案,但侦探如果单单乐意走进市场而不屑于巡察心灵,我们可能就只有治安和新闻,而没有文学了。
现在是将来的过去,现在是过去的将来,将来是将来的现在
每一个有激情的演员都难免是一个人质。每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场阴谋。每一个乏味的演员都是因为他老以为这出戏与自己无关。每一个倒霉的观众都是因为他总是坐得离舞台太近了。
愿意的,命运领着你走;不愿意的,命运拖着你走。
心中之怨遇人成嗔,嗔他人不合己意;遇物为痴,痴世界不可已心。
在我看来,爱情大于性的,主要是两点。一是困苦中的漠然相守,一是隔离中的相互敞开。
消灭恐慌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消灭欲望,消灭人性的最有效的办法也是消灭欲望。
摘录两段史铁生的文:
有时候我设想我的墓志铭,并不是说我多么喜欢那路东西,只是想,如果要的话最好要什么?要的话,最好由我自己来选择。我看好《再别康桥》中的一句:我轻轻地走,正如我轻轻地来。在徐志摩先生,那未必是指生死,但在我看来,那真是最好的对生死的态度,最恰当不过,用作墓志铭再好也没有。我轻轻地走,正如我轻轻地来,扫尽尘嚣。
但既然这样,又何必弄一块石头来作证?还是什么都不要吧,墓地、墓碑、花圈、挽联以及各种方式的追悼,什么都不要才好,让寂静,甚至让遗忘,去读那诗句。我希望"机长"走到我面前时,我能镇静地把这样的遗言交给他。但也可能并不如愿,也可能"筛糠"。就算"筛糠"吧,讲好的遗言也不要再变。
这样想了好几年,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:一个人,出生了,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吗,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;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,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,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,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》
我永远留住了一个偏见:女人是最适合当大夫的,白大褂是她们最优雅的服装。
命定的局限尽可永在,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
在人生的每个阶段,我们都对漫漫前程抱着一份激动的希望,以为奇迹就在前方。然而,人生只是一个个梦想不断破灭的过程。而当我们走出所有曲折的日子时才发现,真正的美好与神奇,已经永远地留在了背后。
发烧了,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。咳嗽了,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。刚坐上轮椅,我老想,不能直立行走岂非把人的特点搞丢了?便觉天昏地暗。等又生出褥疮,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地躺着,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。后来又患尿毒症,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,就更加怀恋起往日时光。
关于往日的,我能写的,只是我的记忆和印象。我无意追踪史实。我不知道追踪到哪儿才能终亍追踪到史实;追踪所及,无不是记忆和印象。有位物理学家曾经说过:“物理学不告诉我们世界是什么,而是告诉我们关于世界我们能够谈论什么。”这句话给了我量。
丑女造就美人,愚氓举出智者,懦夫衬照英雄,众生度化佛祖。
今夕何年 生死无忌
可我为什么还想活呢?因为你还想得到点儿什么,你觉得你还是可以得到点儿什么的,比如说爱情,比如说价值感之类,人真正的名字叫欲望。
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,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。
写作之夜,时间和时空中的真实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印象。
他单等一种过去很多二现在非常罕见的鸟,其他的鸟撞在网上就把它们摘下来放掉。他说,他已经有好多年没等到那种罕见的鸟了,他说再等一年看看,到底还有没有那种鸟,结果他又等了好多年。
苦难既然把我推到了悬崖的边缘,那么就让我在这悬崖的边缘坐下来,顺便看看悬崖下的流岚雾霭,唱支山歌给你听。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,因为死神也无法将一个精彩的过程变成一个不精彩的过程……
我曾走过山,走过水,但我只不过是借助它们走过我的生命。
如果以一天中的时间来对应四季,当然春天是早晨,夏天是中午,秋天是黄昏,冬天是夜晚。如果以乐器来对应四季,我想春天应该是小号,夏天是定音鼓,秋天是大提琴,冬天是圆号和长笛。要是以这园子里的声响来对应四季呢?那么,春天是祭坛上空漂浮着的鸽子的哨音,夏天是冗长的蝉歌和杨树叶子哗啦啦地对蝉歌的取笑,秋天是古殿檐头的风铃响,冬天是啄木鸟随意而空旷的啄木声。
顺便说一句,我喜欢申花队“更进一步”的口号,而不喜欢国安队的“永远争第一”。至少,“更进一步”没法弄虚作假,“争第一”的手段可是很多。
凡是有过我脚印的地方,必定有过我母亲的足迹。
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的离开他,我会怎样想念他,我会怎样想念他并且梦见他,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他而梦也梦不到他。
有一年,十月的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,我在园中读书,听见两个散步的老人说:“没想到这园子有这么大。”我放下书,想,这么大一座园子,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,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。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,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,有过我的车辙的地万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。
凡你描写他人描写得(或指责他人指责得)准确——所谓一针见血,入木三分,惟妙惟肖——之处,你都可以沿着自己的理解或想象,在自己的心底找到类似的埋藏。
蜂儿如一朵小雾稳稳地停在半空;蚂蚁摇头晃脑捋着触须,猛然间想透了什么,转身疾行而去;瓢虫爬得不耐烦了,累了祈祷一回便支开翅膀,忽悠一下升空了;树干上留着一只蝉蜕,寂寞如一间空屋;露水在草叶上滚动,聚集,压弯了草叶轰然坠地摔开万道金光。
爱情本来是一种心愿,不能到街上看看就说没有。
随时可能完蛋的感觉比完蛋本身可怕多了。
有些事只适合收藏。不能说,也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……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
人不可以逃避苦难,亦不可以放弃希望——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,上帝存在。命运并不受贿,但希望与你同在,这才是信仰的真意,是信者的路。
我常常感到这样的矛盾:睁开白天的眼睛,看很多人很多事都可憎恶;睁开夜的眼睛,才发现其实人人都在苦弱地挣扎,惟当互爱。当然,白天的眼睛并非多余,我是说,夜的眼睛是多么重要。
也许上帝设计这歧途是为了做一个试验,就像我们放飞一群鸽子,看看最后哪只能飞回来。或者是对他的孩子们的一次考验:把他们放进龌龊中去,看看谁回来的时候还干净。
我写过一种人的坏毛病,大家讨论问题,他总好挑出个厚道的对手来斥问:“读过几本书呀,你就说话!”可问题是,读过几本书才能说话呢?有个标准没有?其实厚道的人心里都明白,这叫虚张声势。孔子和老子读过几本书呢?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读过几本书呢?那年月,书的数量本就有限吧。人类的发言,尤其发问,当在有书之前。先哲们先于书看见了生命的疑难,思之不解或知有不足,这才写书、读书、教书和解书,为的是交流―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“双赢”,而非战胜。
大树下,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,风把遍地的小灯笼吹得滚动,仿佛暗哑地响着无数小铃挡。
不管你对多少异性失望,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。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,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。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,是你自己的心魂,是你自己的处境,与别人无关。
死亡是人生的最后一个节日。
五六淑女闲聊,偶尔说起某一女大学生做了“三陪小姐”,不免嗤之以鼻。“一晚上挣好几百哪!”——嗤之以鼻。“一晚上挣好几千的也有!”——还是嗤之以鼻。有一位说:“要是一晚上给你几十万呢?”这一回大家都沉默了一会儿,然后相视大笑。
有很多回,有很多事,我冥思苦想,似有所得,并为之欣喜,但忽一日却从书中发现,我所想到的前人早已想到了,不免为之沮丧。
我是不是白想了呢?
没有,我没有白想。
我想到了我明白了前人的所想,前人的所想才真正存在。如果我没想到,即便我读到前人的所想我也不会理解,前人的所想也就等于无。
祭坛石门中的落日,寂静的光辉平铺的一刻,地上的每一个坎坷都被映照得灿烂。
我们太看中了白昼,有太忽视着黑夜。
要为活着找到充分的理由。
我呢,想走却不能走。那么健全人呢,他们想飞但不能飞——这是一个比喻,就是说健全人也有局限,这些局限也送给他们困苦和磨难。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,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,这就是命运,任何人都是一样。
上帝总操心着人的去路,并以美为善呼唤着人们前行。而佛总担心着人的归途,并以真为善劝导着人们回归。
思考不仅是先于读书,而且是重于读书。“带着问题学”总还是对的,唯不必“立竿见影”。
倘今生难为,可于来世兑现。
文如其人,这话并不绝对可信。文,有时候是表达,是敞开,有时候是掩盖,是躲避,感人泪下的言辞后面未必没有隐藏。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验,常在渴望表达的时候却做了很多隐藏,而且心里明白,隐藏的或许比表达的还重要。
日子总在过去,成为一张张作废的卡片。失恋,是一团烟雨,心灵的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布景。
人生如画,生活本身是一副画,但在涉世未深时,我们都是阅读观画的读者,而经过了风雨,辩别了事物,我们又变成书中的主角,在各自演译着精彩.幸福更是一种感觉,幸福是一缕花香,当花开放在心灵深处,只需微风轻轻吹动,便能散发出悠悠的,让人陶醉的芳香。我们!都有责任!
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带人走到,永远。
我一直有着一个凄苦的梦,隔一段时间就会在我的黑夜里重复一回:母亲,她并没有死,她只是深深地失望了,对我,或者尤其对这个世界,完全地失望了,困苦的灵魂无处诉告,无以支持,因而她走了,离开我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,不再回来。在梦中,我绝望地哭喊,心里怨她:“我理解你的失望,我理解你的离开,但你总要捎个信儿来呀,你不知道我们会牵挂你不知道我们是多么想念你吗?”但就连这样的话也无从说给她,只知道她在很远的地方,并不知道她到底在哪儿。这个梦一再地走进我的黑夜,驱之不去,我便在醒来时、在白日的梦里为它作一个续:母亲,她的灵魂并未消散,她在幽冥之中注视我并保佑了我多年,直等到我的眺望已在幽冥中与她汇合,她才放了心,重新投生别处,投生在一个灵魂有所诉告的地方。
它等待我出生,然后又等待我活到最狂妄的年龄上忽地残废了双腿。
人所不能者,即是限制,即是残疾。
人有时候只是静静地待一会儿,悲伤也成享受
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,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
有人的地方一定有墙。我们都在墙里。没有多少事可以放心到光天化日下去做。规规整整的高楼叫人想起图书馆的目录柜,只有上帝可以去拉开每一个小抽屉,查阅亿万件心灵秘史,看见破墙而出的梦想都在墙的封护中徘徊。还有死神按期来到,伸手进去,抓阄儿似地摸走几个。
以心绪对应四季呢?春天是卧病的季节,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;夏天,情人们应该在这个季节里失恋,不然就似乎对不起爱情;秋天是从外面买一棵盆花回家的时候,把花搁在阔别了的家中,并且打开窗户把阳光也放进屋里,慢慢回忆慢慢整理一些发过霉的东西;冬天伴着火炉和书,一遍遍坚定不死的决心,写一些并不发出的信。
发烧了,才知道不发烧的日子多么清爽。咳嗽了,才体会不咳嗽的嗓子多么安详。刚坐上轮椅时,我老想,不能直立行走岂不把人的特点搞丢了?便觉天昏地暗。等到又生出褥疮,一连数日只能歪七扭八的躺着,才看见端坐的日子其实多么晴朗。后来又患“尿毒症”,经常昏昏然不能思想,就更加怀念其往日时光。终于醒悟: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,因为任何灾难的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“更”字。
生命的开端最是玄妙,完全的无中生有。
读而不思,自然省得出去惹事,却容易养成夸夸其谈的毛病,说了一大片话而后不知所云。国人似乎更看重满腹经书,但有奇思异想,却多摇头――对未知之物宁可认其没有,对不懂之事总好斥为胡说。现在思想开放,常听人笑某些“知识分子”是“知道分子”;虽褒贬明确,却似乎位置颠倒。“道可道,非常道”,“君子之财,取之有道”,“大道废,有仁义;智慧出,有大伪”,读书所求莫过知“道”。而知也知之,识也识之,偏不入道者,真是:“白瞎了你这个人儿”。
我想走但不能走,你想飞但不能飞。这是不是同属残疾呢?
早晨和傍晚,在这园子里可以看见一个中年女工程师,早晨她从北向南穿过这园子去上班,傍晚她从南向北穿过这园子回家。
事实上我并不了解她的职业或者学历,但我以为她必是个学理工的知识分子,别样的人很难有她那样的素朴和优雅。
白昼有一种魔力,常使人为了一个姓名的牵连而拘谨、犹豫,甚至于慌不择路。一俟白昼的魔法遁去,夜的自由到来,姓名脱落为一张扁平的画皮,剩下的东西才渐渐与我重合,虽似朦胧飘渺了,却真实起来。这无论对于独处,还是对于写作,都是必要的心理环境。
丑弱的人和圆满的神之间,是信者永远的路。
如果你站在童年的位置瞻望未来,你会说你前途未卜,你会说你前途无量;但要是你站在终点看你生命的轨迹,你看到的只有一条路,你就只能看到一条命定之路。
生而不能,即为残疾。
太阳,每时每刻都是夕阳,也都是旭日。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,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散布烈烈朝晖之时。
惟柔弱是爱愿的识别,正如放弃是喧嚣的解剂。
你无论做什么样的离奇古怪的梦,你都不会在梦中感到这太奇怪,这太不可思议,这根本不可能,你会顺其自然地跟随着走下去。而这些事或这些念头要是放在白天,你就会羞愧不已,大惊失色、断然不信、踟蹰不前。这是为什么?很可能是这样:从人的本性来看,并无任何“奇怪”可言;就人的欲望来说,一切都是正当。所谓奇怪或不正当,只是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各种规矩的衬照下才有的一种恐惧。
“我说这挺好。“
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长度
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,而宣告结束就是着手开始。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。
时间不早了可我一刻也不想离开你,
一刻也不想离开你时间也毕竟不早了。
早晨一睁眼,身助心愿,心就像个孩子,驾驶着身之车只争朝夕;晚上一上床,心随身安,身就像辆破车,心再不要打扰它,只要维护它、安慰它:睡你的觉吧,万法皆空。
我看见男孩儿的眼睛里有了第一次动人的迷茫。
仁慈在于,只要你往前走,他总是给路。在神的字典里,行与路共用一种解释。
那个夏天,他结了婚。
他结了婚——这四个字听上去多么简单。
心灵的房间,不打扫就会落满灰尘。蒙尘的心,会变得灰色和迷茫。我们每天都要经历很多事情,开心的,不开心的,都在心里安家落户。心里的事情一多,就会变得杂乱无序,然后心也跟着乱起来。有些痛苦的情绪和不愉快的记忆,如果充斥在心里,就会使人委靡不振。所以,扫地除尘,能够使黯然的心变得亮堂;把事情理清楚,才能告别烦乱;把一些无谓的痛苦扔掉,快乐就有了更多更大的空间。
柔弱是爱者的独信。
古园寂静
你甚至能感到神明在傲慢地看着你
以风的穿流
以云的变幻
以野草和老树的轻响
以天高地远和时间的均匀与漫长……
永恒的距离,才能引导永恒的追求。永恒孤独的现实,才能承载永恒爱情的理想。
无论僧俗,人可能舍弃一切,却无法舍弃被理解的渴望。
而被眼睛所蒙蔽的眼睛,总也看不出眼睛对眼睛的蒙蔽。
有为,与爱情,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领域。但暂时,亦可在心中长久,而写作,却永远地不能与爱情无关。
天堂是什么?正是与这物质性限制的对峙,是有限的此岸对彼岸的无限眺望。
树叶柔和爽朗的呼吸,诗人一路吹着口哨回家,一路踢着石子妙想联翩,感到夕阳和晚风自古多情,自己现在和将来都是个幸福的人。
其实总共只有三个问题交替着来骚扰我,来陪伴我。第一个是要不要去死?第二个是为什么活?第三个,我干嘛要写作?
你别以为我忘了,我没忘,那只是因为有些事只适合收藏!
白昼的清晰是有限的,黑夜却漫长,尤其那心流所遭遇的黑暗更是辽阔无边。
人可以走向天堂,不可以走到天堂。走向,意味着彼岸的成立,走到,岂非意味着彼岸的消失?
信心,既然不需要事先的许诺,自然也就不必有事后的恭维,它的恩惠唯在渡涉苦难的时候可以领受。
我害怕忘记,我害怕那两个冷漠的字,“忘记”这两个字能使一切珍贵的东西消灭,仿佛不管什么原本都一钱不值。
人所不能者,即是限制,即是残疾,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。
读书也是一样,不要多,要诚实;不在乎多,在乎善思。
我可能是幸运的。我知道满意的爱情并不很多,需要种种机遇。我只是想,不应该因为现实的不满意,就迁怒于那亘古的梦想,说它本来没有。人若无梦,夜的眼睛就要瞎了。说“没有爱情”,是因为必求其现实,而不大看重它更是信奉。不单爱情如此,一切需要信奉的东西都是这样,美满了还有什么好说?不美满,那才是需要智慧和信念的时候。
烟在肺里停留一会儿,在嘴里经过,缓缓飘向雨中,消失。一切无非如此。
中国多留言,因为中国人少流动,多数都如我一般毕生瘫痪在一处。又因为多数人的时间多到不知如何捱过,便把别人的私事传来传去,又加了夸张和变形,以使自己寂闷的生活多出声色。
对爱者而言,爱情怎么会是悲剧?对春天而言,秋天是它的悲剧吗?
所谓的天堂不过是人的仰望
这世间有很多事是不堪说的。有些事不能说,不能想,却又不能忘。
我放下书,想,这么大一座园子,要在其中找到她的儿子,母亲走过了多少焦灼的路。多年来我头一次意识到,这园中不单是处处都有过我的车辙,有过我的车辙的地方也都有过母亲的脚印。
且视他人之疑目如盏盏鬼火,大胆地去走自己的路。
人间的最糟糕的事,就是人总难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——这可能是万恶之源。
我已不在地坛,地坛在我。
盼了多少年了呀,老瞎子想,盼了五十年了!五十年中翻了多少架山,走了多少里路哇,挨了多少回晒,挨了多少回冻,心里受了多少委屈呀。一晚上一晚上地弹,心里总记得,得真正是一根一根尽心地弹断了才成。现在了快盼到了,绝出不了这个夏天了。老瞎子知道自己又没什么能要命的病,活过这个夏天一点不成问题。“我比我师父可运气多了”他说:“我师父到了没能盼到眼睛看一回”
我想到了我才明白了前人的所想,前人的所想才真正存在。如果我没想到,即便我读到前人的所想我也不会理解,前人的所想也就等于无。
亘古至今,人们是在反复地问着和回答着同一个问题,不得不这样。人们轮班地来做同一个猜谜游戏。结束之后是开始。
他只好再全力去想那张药方和琴弦:还剩下几根,还只剩最后几根了。那时就可以去抓药了,然后就能看见这个世界--他无数次爬过的山,无数次走过的路,无数次感到过他的温暖和炽热的太阳,无数次梦想着蓝天和月亮的星星。还有呢?还有什么?他朦胧中所盼望的东西似乎比这要多的多。
我走在树林里,那两个孩子已经回家。整整那个秋天,整整那个秋天的每个夜晚,我都在那片树林里踽踽独行。一盏和一盏路灯相距很远,一段段明亮与明亮之间是一段段黑暗与黑暗,我的影子时而在明亮中显现,时而在黑暗中隐没。凭空而来的风一浪一浪地掀动斑斓的落叶,如同掀动着生命给我的印象。我感觉自己就像是这空空的来风,只在脱落下和旋卷起斑斓的落叶之时,才能捕捉到自己的存在。
人与人的交往多半肤浅。或者说,只有在比较肤浅的层面上,交往是容易的。一旦走向复杂,人与人就是相互的迷宫。这大概又是人的根本处境
会做噩梦的人是世上最幸福的人,因为可以醒来。
难到我们不该对灵魂有了残疾的人,比对肢体有了残疾的人,给予更多的同情和爱吗?
他不知道,他还不懂,命运中有一种错误是只能犯一次的,并没有改正的机会,命运中有一种并非是错误的错误(比如淘气,是什么错误呢?),但却是不被原谅的。那孩子小名叫“五蛋”,我记得他,那时他才七岁,他不知道,他还不懂。未来,势必有一天会知道,可他势必有一天就会懂吗?但无论如何,那一天就是一个童话的结尾。在所有童话的结尾处,让我们这样理解吧:上帝为了锤炼生命,将布设下一个残酷的谜语。
其实谁也有“我怎么这么走运”的时候,只是这样的时候不嫌多,所以也忘得快。
仿佛只是写了几篇小说,时间便过去了几十年。几十年过去了,几十年已经没有了。那天那个女孩儿竟然叫我老爷爷,还是那个男孩儿毕竟大着几岁,说“是伯伯不是爷爷”,我松了一口气,我差不多要感谢他了。
如果你站在四岁的O的位置瞻望未来,你会说她前途未卜,你会说她前途无限,要是你站在她的终点看这生命的轨迹,你看到的只是一条路,你就只能看见一条命定之途。所有的生命都一样,所有的人都是这样。
事实是,信仰缺失之地未必没有崇拜,神性不明之时,强人最易篡居神位。我们几时缺了“神”么?灶王、财神、送子娘娘……但那多是背离着神性的偶像,背离着信仰的迷狂。这类“神明”也有其性,即与精神拯救无关,而是对肉身福乐的期许;比如对权、财的攀争。比如“乐善好施”也只图“来生有报”。这不像信仰,更像是行贿或投资。所以,证明神务必先证明神性,神性昭然,其形态倒不妨入乡随俗。况且,其实,惟对神性的追问与寻觅,是实际可行的信仰之路。
我站在今天设想过去又幻想未来,过去和未来在今天随意交叉,因而过去和未来都刮着现在的风。
人既看见了自身的残缺,也就看见了神的完美,有了对神的敬畏、感恩与赞叹,由是爱才可能指向万物万灵。现在的生态保护思想,还像是以人为中心,只是因为经济要持续发展而无奈地保护生态,只是出于使人活得更好些,不得已而爱护自然。可什么是好些呢?大约还得是人说了算,而物质的享乐与奢华哪有尽头?至少现在,到处都一样,好像人的最重要的追求就是经济增长,好像人生来就是为了参加一场物质占有的比赛。而这比赛一开始,欲望就收不住,生态早晚要遭殃。这不是哪一国的问题,这是全人类的问题,因而这不完全是政治问题,根本是信仰问题。
辉煌的历史倘不是几个英雄所为,惨痛的历史也就不由几个歹徒承办。
每个人生来都是孤独的,这是人之个体化的残缺,所以我们需要与他者的沟通、亲和。而他者,对我们来说意味着差别、隔离、恐惧甚至伤害,这是社会化的残缺。我们因残缺走向他者,因残缺走向爱情,但是我们通常会从他者那里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残缺。原来残缺和爱情是互为因果的。
这样来看,一切职业、事业都是平等的。一切职业、事业,都是人们摆脱时间空洞的方法,都是娱乐自己的玩具,都是互为依存的游戏伙伴,所以都是平等的,本不该有高低贵贱之分。如果不是为了我们这种动物所独具的精神娱乐的需要,其实一切职业、事业都不必,度命本来十分简单,——一匹狼或一条虫那样简单,单靠了本能就已足够,反正在终于要结束这一点上我们跟它们没什么两样。所以我想,一切所谓精英、豪杰、大师、伟人都不该再昧了良心一边为自己贴金一边期待着别人的报答,不管是你们为别人做了什么贡献,都同时是别人为你们提供了快乐(助人为乐,不是么?)最好别忘了这个逻辑,不然便有大则欺世小则卖乖之嫌疑。
所有的海誓山盟都仅具现在性,并不能保障未来。与其认为这是海誓山盟的悲哀,不如看清这是海誓山盟的起源。对于别人的情绪,我们无从把握,我们害怕在别人变化了的情绪里受到伤害,所以我们乞灵于海誓山盟。海誓山盟是掩耳盗铃式的恐惧。海誓山盟证明孤独的绝对。这并不怪谁,这是我们的处境。就像童年那个秋天的夜晚我抱着一只破足球回家的时候。因此我们一天天学会防备,学会把握自己。要袒露还是要隐藏,自己可要慎重。还有一个词,“自重”,说的好像也是这个意思。
我曾多少次坐在火车上这样想:眼前这些人,这些旅伴一个个多么真实,多么靠近,互相快乐、自由、善意,甚至倾心交谈,那一刻他们是互相存在的,但是很快你就和他们永别,再也找不到他们,他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与你无关,他们的存在与你毫不相干。我曾多次坐在火车上,与一个个偶然相遇的旅伴东拉西扯胡言乱语(和熟人可不敢这样),觉得安全,不怕有人出卖你,不怕有人看不起你,因为陌生是一种保障,车到终点大家就各奔东西互不存在了。熟人有一种危险,陌生倒可以安全,这确实有点儿滑稽。
还有抑郁症,古人或看那是天赋异禀吧:没人招他没人惹他也没人帮他,不会儿工夫他就能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--面色青苍、呼吸紧促,神情恍而惚之,周身僵且硬也。检查吧,没毛病;谈谈吧,啥也懂。这对唯物主义是个打击,单凭某种“意念”就能做这么大的功。
如果生命是一条河,我想,事业相当于一条船。在河上漂泊,你总得有条船。
船是为了漂泊,漂泊不是为了船。事业是为了活着,是为了活得更有味道。
一次一次地相信:船不是目的,河也不是,目的是诚心诚意尽心尽力地漂泊。
莽莽苍苍的群山之中走着两个瞎子,一老一少,一前一后,两顶发了黑的草帽起伏躜动,匆匆忙忙,像是随着一条不安静的河水在漂流。无所谓从哪儿来,到哪儿去,也无所谓谁是谁……
此岸一定是残缺的,否则彼岸将会坍塌
我想,上帝为人性写下的最本质的两条密码是:残疾与爱情。残疾即残缺、限制、阻障······是属物的,是现实。爱情属灵,是梦想,是对美满的祈盼,是无边无限的,尤其是冲破边与限的可能,是残缺的补救。
地狱和天堂都在人间,即残疾与爱情,即原罪与拯救。
不要相信羞耻,也别相信淫荡,爱的领域里压根就没他们的汤喝。任何奇诡的性的言辞,一旦成为爱的表达,那便是魔鬼归顺了上帝的时刻……谴责者是因为自己尘缘未断。
当它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,正是它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晖之时
他想要一棵树的影子,要不到手。他想要母亲永不离开,却遭到断喝。他希望众人都对他喝彩,但众人视他为一粒尘埃。
很可能是这样的:从人的本性来看,并无任何“奇怪”可言;就人的欲望来说,一切都是正当的。所谓奇怪或不正当,只是在这个现实世界的各种规矩的衬照下才有的一种恐惧。
语言,与其认为是在说明什么,不如说是在掩盖什么。
形单影只流落与千差万别的人山人海中,暴露着肉身尚且找来羞辱,还敢赤裸起心魂么?
人大约有两种本性,一是要发展,二是要稳定。没有发展,即是死亡。没有稳定,则一切意义都不能呈现。
譬如“现在”,现在即是一种稳定。现在是多久?一分钟还是一秒钟,或者更长和更短?不,现在并没有客观的度量,现在是精神对一种意义的确认所需要的最短过程。失去对意义的确认,时间便是盲目的,现在便无从捕捉。
我经常,甚至每时每刻,都像一个临终时的清醒的老人,发现一切昨天都在眼前消逝了,很多很多记忆都逃出了大脑,但它们变成印象却全都住进了我的心灵。而且住进心灵的,并不比逃出大脑的少,因为它们在那儿编织雕铸成了另一个无边无际的世界,而那才是我的真世界。记忆已经黯然失色,而印象是我鲜活的生命。
他痴迷的眼睛里是涌动的人群,继而是深阔的蓝天。他仰头冥望。我知道,他必是刹那间又看遍了自己的四十年。
尴尬是一种可贵的能力。因为,反躬自问是一切爱愿和思想的初萌。
我不能塑造他们,我是被他们塑造的。但我并不是他们的相加,我是他们的混淆,他们混淆而成为——我。在我之中,他们相互随机地连接、重叠、混淆,之间没有清晰的界线。……我就是那空空的来风,只在脱落下和旋卷起斑斓的落叶抑或印象之时,才捕捉到自己的存在。
知识分子所以常招人厌倦,就因其自命博知,隔行隔山的都好插个嘴。事事关心本不是坏品质,但最好是多思多问,万不可粗知浅尝就去插上一番结论,而后推广成立场让人们去捍卫。
也不能说,也不能像,却又不能忘
爱情,并不在伸手可得或不可得的地方,是期盼使它诞生,是言说使它存在,是信心使它不死,它完全可能是现实但它根本是理想啊,它在前面,它是未来。
人不可能逃避大地生活,死都不能,至于肯定,则是指向永恒的追寻与超越,即大地对天穹的仰望——那一曲博大的音乐从来就是充天盈地
但你要听,以孩子的惊奇
或老人一样的从命
以放弃的心情
从夕阳听到夜晚。
在另外的地方
以不合要求的姿势
听星光全是灯灭,遍野行魂
白昼的昏迷在黑夜哭醒。
发现,是语言的创造之源,即便幼稚,也不失文学本色。在人的心魂却为人所未察的地方,在人的处境却为人所忽略的时候,当熟练的生活透露出陌生的消息,文学才得其使命。
我在读一位女作家的散文时,曾写下过一段感想:尤其今天,要经常听听女人的声音,因为,这个世界被男性的思考和命令弄得很有些颠三倒四不知所归了。
世界是一个整体,人是它的一部分,整体岂能为了部分而改变其整体意图?这大约就是上帝不能有求必应的原因。这也就是人类以及个人永远的困境。
我们的生命有很大一部分,必不可免是在设想中走过的。在一个偶然但必须的网结上设想,就像隔着多少万光年的距离,看一颗颗星。
想最初的生命之火若非猛烈,如何能走过未来秋风萧瑟的旷野(譬如一头极地的熊,或一匹荒原的狼)?因而想想吧,灵魂一到人间便被囚入有限的躯体,那灵魂原本就是多少梦想的埋藏,那躯体原本就是多少欲望的贮备!
我还是相信庄子的一句话:“乘物以游心”。器物之妙,终归是要落实于心的。
上帝不许诺光荣与福乐,但上帝保佑你的希望。人不可以逃避苦难,亦不可以放弃希望——恰是在这样的意义上,上帝存在。
微风轻拂,或许是风把他的影子吹落地上?
过去并未消失,而未来已经存在。
也有人说我是不是一直活在童话里?语气里既有赞许又有告诫。赞许并且告诫,这让我很信服。赞许既在,告诫并不意指人们之间应该加固一条防线,而只是提醒我:童话的缺憾不在于它太美,而在与它必要走进一个更为纷繁而且严酷的世界,那时只怕它太娇嫩。
人死后灵魂依然存在,是人类高贵的猜想,就像艺术,在科学无言以对的时候,在神秘难以洞穿的方向,以及在法律照顾不周的地方,为自己填写下美的志愿,为自己提出善的要求,为自己许下诚的诺言。
此岸是永远残缺的,否则彼岸会坍塌
左右苍茫时总也得有条路走,这路又不能再用腿去趟,便用笔去找。这样的我,后来发现利于一铁生,利于时间一颗最躁动的心走向平静。
苦难既然把我推倒悬崖边缘、那么就让我在这里坐下来,顺便看看悬崖上的流岚雾霭,唱支歌给你听
诗人L不再想这些事。他那时多么简单,那种年龄,乐得想什么就想什么,想怎样想就怎样想,不愿意想什么就可以不想。
每一个有激情的演员都难免是一个人质。每一个懂得欣赏的观众都巧妙地粉碎了一场阴谋。
我的心魂常在夜间出行,脱离残废的躯壳,脱离白昼的魔法,脱离实际,在尘嚣稍息的夜的世界里游逛,听所有的梦者诉说,看所有放弃了尘世角色的游魂在夜的天空和旷野中揭开另一种戏剧。
我在这园子里坐着,园神成年累月地对我说:孩子,这不是别的,这是你的罪孽和福祉。
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青年F开始明白世间的话并不都是能够说的,或者并不都是为了说的。
让人落泪就一定是好艺术吗?让人哭,让人笑,让人咬牙切齿、捶胸顿足,都太容易,不见得非劳驾艺术不可。而真正的好艺术,真正的心路艰难,未必都有上述效果。
看见苦难的永恒,实在是神的垂怜——唯此才能真正断除迷执,相信爱才是人类唯一的救助。
爷爷从来不提起叔叔,不说明爷爷已经把他忘记了,恰恰相反,说明他把他记得非常深。
爱的情感包括喜欢,包括爱护、尊敬和控制不住,除此之外还有最紧要的一项:敞开。互相敞开心魂,为爱所独具。
“一个人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”那老人说。
道法自然,民歌以真诚和素朴为美。真诚而素朴的忧愁,真诚而素朴的爱恋,真诚而素朴的希冀与憧憬,变成曲调,贴着山走,沿着水流,顺着天游信着天游;变成唱词,贴着心走沿着心流顺着心游信着心游。
动物的牢笼是有形的阻挡,人的牢笼是无形的隔离
断章取义说不定是历史的本性。
文化是人类面对生存困境所建立的观念。
假如世界上没有了苦难,世界还能够存在吗?要是没有愚钝,机智还有什么光荣呢?要是没了丑陋,漂亮又怎么维系自己的命运?要是没有了恶劣和卑下,善良与高尚又将如何界定自己如何成为美德呢?要是没有了残疾,健全会否因其司空见惯而变得腻烦和乏味呢?我常梦想着在人间彻底消灭残疾,但可以相信,那时将有病患者代替残疾人去承担同样的苦难。如果能够把疾病也全数消灭,那么这份苦难又将由(比如说)相貌丑陋的人去承担了。就算我们连丑陋,连愚昧和卑鄙和一切我们所不喜欢的事物和行为,也都可以统统消灭掉,所有的人都一样健康、漂亮、聪慧、高尚,结果会怎样呢?怕是人间的剧目就全要收场了,一个失去差别的世界将是一条死水,是一块没有感觉也没有肥力的沙漠。
先哲有言:科学需要证明,信仰并不需要。
一个日趋丰满的女孩,一个正在成形的男子——流浪的歌手,抑或流浪的恋人——在瓢泼大雨中相拥依偎伫立,在漫天大雨中相拥无语。
细雨唏嘘如歌,
落叶曼妙如舞。
晚风轻柔得让人无可抱怨,但魂魄仿佛被它吹离,吹离身体飘起在黄昏中再消失进那道墙里去。
它们是一片朦胧的温馨与寂寥,是一片成熟的希望与绝望,它们的领地只有两处:心与坟墓。
我真想告诫所有长大了的男孩子,
千万不要跟母亲来这套倔强,
羞涩就更不必了,
我已经懂了可我已经来不及了
那个寒冷的下午直至黑夜,凄凉的怨恨选中了谁,和放过了谁,那都一样。这似乎并不影响在同一时间的不同地点,有一些温暖的下午和快乐的周末。世界的结构基本不变。但这并不是说,极地的寒风不会造成赤道的暴雨。上帝的人间戏剧继续编写下去,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。
爱情所以选中性作为表达,作为仪式,正是因为,性,以其极端的遮蔽和极端的敞开形式,符合了爱的要求……如果仪式之后没有内容,如果敞开的只是肉体,那最多不过还是“喜欢”和“控制不住”。
异,不是要强调隔离与敌视,而是在呼唤沟通与爱恋。
我没有寄,我甚至没有写,那些和L一样的欲望我只让他藏在心里。我知道真情在这个世界上有多么危险。爱和诗的危险。
法律实出无奈,既是由于人的丑陋,当然也是处于人的爱愿。
但他不会知道那棵树是谁种的,是怎么种的。
一旦有一天我不得不长久地离开它,我会怎样想念它,我会怎样想念它并且梦见它,我会怎样因为不敢想念它而梦也梦不到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