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红楼梦第五十六回优美句子汇总3篇

日期:2022年09月07日 分类:警句格言

《红楼梦》第五十六回

话说平儿陪着凤姐儿吃了饭,伏侍盥漱毕,方往探春处来。只见院中寂静,只有丫鬟婆子诸内壸近人在窗外听候。

平儿进入厅中,他姊妹三人正议论些家务,说的便是年内赖大家请吃酒,他家花园中事故。见他来了,探春便命他脚踏上坐了,因说道:「我想的事不为别的,因想着我们一月有二两月银外,丫头们又另有月钱。前儿又有人回,要我们一月所用的头油脂粉,每人又是二两。这又同才刚学里的八两一样,重重叠叠,事虽小,钱有限,看起来也不妥当。你奶奶怎么就没想到这个?」平儿笑道:「这有个原故:姑娘们所用的这些东西,自然是该有分例。每月买办买了,令女人们各房交与我们收管,不过预备姑娘们使用就罢了,没有一个我们天天各人拿钱找人买头油又是脂粉去的理。所以外头买办总领了去,按月使女人按房交与我们的。姑娘们的每月这二两,原不是为买这些的,原为的是一时当家的奶奶太太或不在,或不得闲,姑娘们偶然一时可巧要几个钱使,省得找人去。这原是恐怕姑娘们受委屈,可知这个钱并不是买这个才有的。如今我冷眼看着,各房里的我们的姊妹都是现拿钱买这些东西的,竟有一半。我就疑惑,不是买办脱了空,迟些日子,就是买的不是正经货,弄些使不得的东西来搪塞。」探春李纨都笑道:「你也留心看出来了。脱空是没有的,也不敢,只是迟些日子,催急了,不知那里弄些来,不过是个名儿,其实使不得,依然得现买。就用这二两银子,另叫别人的奶妈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儿子买了来才使得。若使了官中的人,依然是那一样的。不知他们是什么法子,是铺子里坏了不要的,他们都弄了来,单预备给我们?」平儿笑道:「买办买的是那样的,他买了好的来,买办岂肯和他善开交,又说他使坏心要夺这买办了。所以他们也只得如此,宁可得罪了里头,不肯得罪了外头办事的人。姑娘们只能可使奶妈妈们,他们也就不敢闲话了。」探春道「因此我心中不自在。钱费两起,东西又白丢一半,通算起来,反费了两折子,不如竟把买办的每月蠲了为是。此是一件事。第二件,年里往赖大家去,你也去的,你看他那小园子比咱们这个如何?」平儿笑道:「还没有咱们这一半大,树木花草也少多了。」探春道:「我因和他家女儿说闲话儿,谁知那么个园子,除他们带的花,吃的笋菜鱼虾之外,一年还有人包了去,年终足有二百两银子剩。从那日我才知道,一个破荷叶,一根枯草根子,都是值钱的。」

宝钗笑道:「真真膏粱纨绔之谈。虽是千金小姐,原不知这事,但你们都念过书识字的,竟没看见朱夫子有一篇《不自弃文》不成?」探春笑道:「虽看过,那不过是勉人自励,虚比浮词,那里都真有的?」宝钗道:「朱子都有虚比浮词?那句句都是有的。你才办了两天时事,就利欲熏心,把朱子都看虚浮了。你再出去见了那些利弊大事,越发把孔子也看虚了!」探春笑道:「你这样一个通人,竟没看见子书?当日《姬子》有云:『登利禄之场,处运筹之界者,窃尧舜之词,背孔孟之道。』」宝钗笑道:「底下一句呢?」探春笑道:「如今只断章取意,念出底下一句,我自己骂我自己不成?」宝钗道:「天下没有不可用的东西,既可用,便值钱。难为你是个聪敏人,这些正事大节目事竟没经历,也可惜迟了。」李纨笑道:「叫了人家来,不说正事,且你们对讲学问。」宝钗道:「学问中便是正事。此刻于小事上用学问一提,那小事越发作高一层了。不拿学问提着,便都流入市俗去了。」

三人只是取笑之谈,说了笑了一回,便仍谈正事。探春因又接说道:「咱们这园子只算比他们的多一半,加一倍算,一年就有四百银子的利息。若此时也出脱生发银子,自然小器,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事。若派出两个一定的人来,既有许多值钱之物,一味任人作践,也似乎暴殄天物。不如在园子里所有的老妈妈中,拣出几个本分老诚能知园圃的事,派准他们收拾料理,也不必要他们交租纳税,只问他们一年可以孝敬些什么。一则园子有专定之人修理,花木自有一年好似一年的,也不用临时忙乱;二则也不至作践,白辜负了东西;三则老妈妈们也可借此小补,不枉年日在园中辛苦;四则亦可以省了这些花儿匠山子匠打扫人等的工费。将此有余,以补不足,未为不可。」宝钗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画,听如此说一则,便点一回头,说完,便笑道:「善哉,三年之内无饥馑矣!」李纨笑道:「好主意。这果一行,太太必喜欢。省钱事小,第一有人打扫,专司其职,又许他们去卖钱。使之以权,动之以利,再无不尽职的了。」平儿道:「这件事须得姑娘说出来。我们奶奶虽有此心,也未必好出口。此刻姑娘们在园里住着,不能多弄些玩意儿去陪衬,反叫人去监管修理,图省钱,这话断不好出口。」

宝钗忙走过来,摸着他的脸笑道:「你张开嘴,我瞧瞧你的牙齿舌头是什么作的。从早起来到这会子,你说这些话,一套一个样子,也不奉承三姑娘,也没见你说奶奶才短想不到,也并没有三姑娘说一句,你就说一句是,横竖三姑娘一套话出,你就有一套话进去,总是三姑娘想的到的,你奶奶也想到了,只是必有个不可办的原故。这会子又是因姑娘住的园子,不好因省钱令人去监管。你们想想这话,若果真交与人弄钱去的,那人自然是一枝花也不许掐,一个果子也不许动了,姑娘们分中自然不敢,天天与小姑娘们就吵不清。他这远愁近虑,不亢不卑。他奶奶便不是和咱们好,听他这一番话,也必要自愧的变好了,不和也变和了。」探春笑道:「我早起一肚子气,听他来了,忽然想起他主子来,素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,我见了他便生了气。谁知他来了,避猫鼠儿似的站了半日,怪可怜的。接着又说了那么些话,不说他主子待我好,倒说『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素日的情意了。』

这一句,不但没了气,我倒愧了,又伤起心来。我细想,我一个女孩儿家,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,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。」口内说到这里,不免又流下泪来。李纨等见他说的恳切,又想他素日赵姨娘每生诽谤,在王夫人跟前亦为赵姨娘所累,亦都不免流下泪来,都忙劝道:「趁今日清净,大家商议两件兴利剔弊的事,也不枉太太委托一场。又提这没要紧的事做什么?」平儿忙道:「我已明白了。姑娘竟说谁好,竟一派人就完了。」探春道:「虽如此说,也须得回你奶奶一声。我们这里搜剔小遗,已经不当,皆因你奶奶是个明白人,我才这样行,若是糊涂多蛊多妒的,我也不肯,倒像抓他乖一般。岂可不商议了行。」平儿笑道:「既这样,我去告诉一声。」说着去了,半日方回来,笑说:「我说是白走一趟,这样好事,奶奶岂有不依的。」

探春听了,便和李纨命人将园中所有婆子的名单要来,大家参度,大概定了几个。又将他们一齐传来,李纨大概告诉与他们。众人听了,无不愿意,也有说:「那一片竹子单交给我,一年工夫,明年又是一片。除了家里吃的笋,一年还可交些钱粮。」这一个说:「那一片稻地交给我,一年这些顽的大小雀鸟的粮食不必动官中钱粮,我还可以交钱粮。」探春才要说话,人回:「大夫来了,进园瞧姑娘。」众婆子只得去接大夫。平儿忙说:「单你们,有一百个也不成个体统,难道没有两个管事的头脑带进大夫来?」回事的那人说:「有,吴大娘和单大娘他两个在西南角上聚锦门等着呢。」平儿听说,方罢了。

众婆子去后,探春问宝钗如何。宝钗笑答道:「幸于始者怠于终,缮其辞者嗜其利。」探春听了点头称赞,便向册上指出几人来与他三人看。平儿忙去取笔砚来。他三人说道:「这一个老祝妈是个妥当的,况他老头子和他儿子代代都是管打扫竹子,如今竟把这所有的竹子交与他。这一个老田妈本是种庄稼的,稻香村一带凡有菜蔬稻稗之类,虽是顽意儿,不必认真大治大耕,也须得他去,再一按时加些培植,岂不更好?」探春又笑道:「可惜,蘅芜苑和怡红院这两处大地方竟没有出利息之物。」李纨忙笑道:「蘅芜苑更利害。如今香料铺并大市大庙卖的各处香料香草儿,都不是这些东西?算起来比别的利息更大。怡红院别说别的,单只说春夏天一季玫瑰花,共下多少花?

还有一带篱笆上蔷薇,月季,宝相,金银藤,单这没要紧的草花干了,卖到茶叶铺药铺去,也值几个钱。」探春笑道:「原来如此。只是弄香草的没有在行的人。」平儿忙笑道:「跟宝姑娘的莺儿他妈就是会弄这个的,上回他还采了些晒干了辫成花篮葫芦给我顽的,姑娘倒忘了不成?」宝钗笑道:「我才赞你,你到来捉弄我了。」三人都诧异,都问这是为何。宝钗道:「断断使不得!你们这里多少得用的人,一个一个闲着没事办,这会子我又弄个人来,叫那起人连我也看小了。我倒替你们想出一个人来:怡红院有个老叶妈,他就是茗烟的娘。那是个诚实老人家,他又和我们莺儿的娘极好,不如把这事交与叶妈。他有不知的,不必咱们说,他就找莺儿的娘去商议了。那怕叶妈全不管,竟交与那一个,那是他们私情儿,有人说闲话,也就怨不到咱们身上了。如此一行,你们办的又至公,于事又甚妥。」李纨平儿都道:「是极。」探春笑道:「虽如此,只怕他们见利忘义。」平儿笑道:「不相干,前儿莺儿还认了叶妈做干娘,请吃饭吃酒,两家和厚的好的很呢。」探春听了,方罢了。又共同斟酌出几人来,俱是他四人素昔冷眼取中的,用笔圈出。

一时婆子们来回大夫已去。将药方送上去。三人看了,一面遣人送出去取药,监派调服,一面探春与李纨明示诸人:某人管某处,按四季除家中定例用多少外,余者任凭你们采取了去取利,年终算帐。探春笑道:「我又想起一件事:若年终算帐归钱时,自然归到帐房,仍是上头又添一层管主,还在他们手心里,又剥一层皮。这如今我们兴出这事来派了你们,已是跨过他们的头去了,心里有气,只说不出来,你们年终去归帐,他们还不捉弄你们等什么?再者,这一年间管什么的,主子有一全分,他们就得半分。这是家里的旧例,人所共知的,别的偷着的在外。

如今这园子里是我的新创,竟别入他们手,每年归帐,竟归到里头来才好。」宝钗笑道:「依我说,里头也不用归帐,这个多了那个少了,倒多了事。不如问他们谁领这一分的,他就揽一宗事去。不过是园里的人的动用。我替你们算出来了,有限的几宗事:不过是头油,胭粉,香,纸,每一位姑娘几个丫头,都是有定例的;再者,各处笤帚,撮簸,掸子并大小禽鸟、鹿、兔吃的.粮食。不过这几样,都是他们包了去,不用帐房去领钱。你算算,就省下多少来?」平儿笑道:「这几宗虽小,一年通共算了,也省的下四百两银子。」宝钗笑道:「却又来,一年四百,二年八百两,取租的房子也能看得了几间,薄地也可添几亩。虽然还有敷余的,但他们既辛苦闹一年,也要叫他们剩些,粘补粘补自家。虽是兴利节用为纲,然亦不可太啬。纵再省上二三百银子,失了大体统也不像。所以如此一行,外头帐房里一年少出四五百银子,也不觉得很艰啬了,他们里头却也得些小补。这些没营生的妈妈们也宽裕了,园子里花木,也可以每年滋长蕃盛,你们也得了可使之物。

这庶几不失大体。若一味要省时,那里不搜寻出几个钱来。凡有些余利的,一概入了官中,那时里外怨声载道,岂不失了你们这样人家的大体?如今这园里几十个老妈妈们,若只给了这个,那剩的也必抱怨不公。我才说的,他们只供给这个几样,也未免太宽裕了。一年竟除了这个之外,他每人不论有余无余,只叫他拿出若干贯钱来,大家凑齐,单散与园中这些妈妈们。他们虽不料理这些,却日夜也是在园中照看当差之人,关门闭户、起早睡晚、大雨大雪、姑娘们出入、抬轿子、撑船、拉冰床,一应粗糙活计,都是他们的差使。一年在园里辛苦到头,这园内既有出息,也是分内该沾带些的。还有一句至小的话,越发说破了:你们只管了自己宽裕,不分与他们些,他们虽不敢明怨,心里却都不服,只用假公济私的多摘你们几个果子,多掐几枝花儿,你们有冤还没处诉。他们也沾带了些利息,你们有照顾不到,他们就替你照顾了。」

众婆子听了这个议论,又去了帐房受辖治,又不与凤姐儿去算帐,一年不过多拿出若干贯钱来,各各欢喜异常,都齐说:「愿意。强如出去被他揉搓着,还得拿出钱来呢。」那不得管地的听了每年终又无故得分钱,也都喜欢起来,口内说:「他们辛苦收拾,是该剩些钱粘补的。我们怎么好『稳坐吃三注』的?」宝钗笑道:「妈妈们也别推辞了,这原是分内应当的。你们只要日夜辛苦些,别躲懒纵放人吃酒赌钱就是了。不然,我也不该管这事,你们一般听见,姨娘亲口嘱托我三五回,说大奶奶如今又不得闲儿,别的姑娘又小,托我照看照看。我若不依,分明是叫姨娘操心。你们奶奶又多病多痛,家务也忙。我原是个闲人,便是个街坊邻居,也要帮着些,何况是亲姨娘托我。我免不得去小就大,讲不起众人嫌我。倘或我只顾了小分沽名钓誉,那时酒醉生出事来,我怎么见姨娘?你们那时后悔也迟了,就连你们素日的老脸也都丢了。这些姑娘小姐们,这么一所大花园,都是你们照看,皆因看得你们是三四代的老妈妈,最是循规遵矩的,原该大家齐心,顾些体统。你们反纵放别人任意吃酒,姨娘听见了,教训一场犹可,倘若被那几个管家娘子听见了,他们也不用回姨娘,竟教导你们一番。你们这年老的反受了年小的教训,虽是他们是管家。管的着你们,何如自己存些体统,他们如何得来作践。所以我如今替你们想出这个额外的进益来,也为大家齐心把这园里周全的谨谨慎慎,使那些有权执事的看见这般严肃谨慎,且不用他们操心,他们心里岂不敬伏。也不枉替你们筹画进益,既能夺他们之权,生你们之利,岂不能行无为之治,分他们之忧。你们去细想想这话。」家人都欢声鼎沸说:「姑娘说的很是。从此姑娘奶奶只管放心,姑娘奶奶这样疼顾我们,我们再要不体上情,天地也不容了。」

刚说着,只见林之孝家的进来说:「江南甄府里家眷昨日到京,今日进宫朝贺。此刻先遣人来送礼请安。」说着,便将礼单送上去。探春接了,看道是:「上用的妆缎蟒缎十二匹,上用杂色缎十二匹,上用各色纱十二匹,上用宫绸十二匹,官用各色缎纱绸绫二十四匹。」李纨也看过,说:「用上等封儿赏他。」因又命人回了贾母。贾母便命人叫李纨、探春、宝钗等也都过来,将礼物看了。李纨收过,一边吩咐内库上人说:「等太太回来看了再收。」贾母因说:「这甄家又不与别家相同,上等赏封赏男人,只怕展眼又打发女人来请安,预备下尺头。」一语未完,果然人回:「甄府四个女人来请安。」贾母听了,忙命人带进来。

那四个人都是四十往上的年纪,穿戴之物,皆比主子不甚差别。请安问好毕,贾母命拿了四个脚踏来,他四人谢了坐,待宝钗等坐了,方都坐下。贾母便问:「多早晚进京的?」四人忙起身回说:「昨日进的京。今日太太带了姑娘进宫请安去了,故令女人们来请安,问候姑娘们。」贾母笑问道:「这些年没进京,也不想到今年来。」四人也都笑回道:「正是,今年是奉旨进京的。」贾母问道:「家眷都来了?」四人回说:「老太太和哥儿,两位小姐并别位太太都没来,就只太太带了三姑娘来了。」贾母道:「有人家没有?」四人道:「尚没有。」贾母笑道:「你们大姑娘和二姑娘这两家,都和我们家甚好。」四人笑道:「正是。每年姑娘们有信回去说,全亏府上照看。」贾母笑道:「什么照看,原是世交,又是老亲,原应当的。你们二姑娘更好,更不自尊自大,所以我们才走的亲密。」四人笑道:「这是老太太过谦了。」贾母又问:「你这哥儿也跟着你们老太太?」四人回说:「也是跟着老太太。」贾母道:「几岁了?」又问:「上学不曾?」四人笑说:「今年十三岁。因长得齐整,老太太很疼。自幼淘气异常,天天逃学,老爷太太也不便十分管教。」贾母笑道:「也不成了我们家的了!你这哥儿叫什么名字?」四人道:「因老太太当作宝贝一样,他又生的白,老太太便叫作宝玉。」贾母便向李纨等道:「偏也叫作个宝玉。」李纨忙欠身笑道:「从古至今,同时隔代重名的很多。」四人也笑道:「起了这小名儿之后,我们上下都疑惑,不知那位亲友家也倒似曾有一个的。只是这十来年没进京来,却记不得真了。」贾母笑道:「岂敢,就是我的孙子。人来。」众媳妇丫头答应了一声,走近几步。贾母笑道:「园里把咱们的宝玉叫了来,给这四个管家娘子瞧瞧,比他们的宝玉如何?」

众媳妇听了,忙去了,半刻围了宝玉进来。四人一见,忙起身笑道:「唬了我们一跳。若是我们不进府来,倘若别处遇见,还只道是我们的宝玉后赶着也进了京了呢。」一面说,一面都上来拉他的手,问长问短。宝玉忙也笑问好。贾母笑道:「比你们的长的如何?」李纨等笑道:「四位妈妈才一说,可知是模样相仿了。」贾母笑道:「那有这样巧事?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,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,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。这也没有什么怪处。」四人笑道:「如今看来,模样是一样。据老太太说,淘气也一样。我们看来,这位哥儿性情却比我们的好些。」贾母忙问:「怎见得?」四人笑道:「方才我们拉哥儿的手说话便知。我们那一个只说我们糊涂,慢说拉手,他的东西我们略动一动也不依。所使唤的人都是女孩子们。」四人未说完,李纨姊妹等禁不住都失声笑出来。贾母也笑道:「我们这会子也打发人去见了你们宝玉,若拉他的手,他也自然勉强忍耐一时。可知你我这样人家的孩子们,凭他们有什么刁钻古怪的毛病儿,见了外人,必是要还出正经礼数来的。若他不还正经礼数,也断不容他刁钻去了。就是大人溺爱的,是他一则生的得人意,二则见人礼数竟比大人行出来的不错,使人见了可爱可怜,背地里所以才纵他一点子。若一味他只管没里没外,不与大人争光,凭他生的怎样,也是该打死的。」四人听了,都笑说:「老太太这话正是。虽然我们宝玉淘气古怪,有时见了人客,规矩礼数更比大人有礼。所以无人见了不爱,只说为什么还打他。殊不知他在家里无法无天,大人想不到的话偏会说,想不到的事他偏要行,所以老爷太太恨的无法。就是弄性,也是小孩子的常情,胡乱花费,这也是公子哥儿的常情,怕上学,也是小孩子的常情,都还治的过来。第一,天生下来这一种刁钻古怪的脾气,如何使得。」一语未了,人回:「太太回来了。」王夫人进来问过安。他四人请了安,大概说了两句。贾母便命歇歇去。王夫人亲捧过茶,方退出。四人告辞了贾母,便往王夫人处来。说了一会家务,打发他们回去,不必细说。

这里贾母喜的逢人便告诉,也有一个宝玉,也却一般行景。众人都为天下之大,世宦之多,同名者也甚多,祖母溺爱孙者也古今所有常事耳,不是什么罕事,故皆不介意。独宝玉是个迂阔呆公子的性情,自为是那四人承悦贾母之词。后至蘅芜苑去看湘云病去,史湘云说他:「你放心闹罢,先是『单丝不成线,独树不成林』,如今有了个对子,闹急了,再打很了,你逃走到南京找那一个去。」宝玉道:「那里的谎话你也信了,偏又有个宝玉了?」湘云道:「怎么列国有个蔺相如,汉朝又有个司马相如呢?」宝玉笑道:「这也罢了,偏又模样儿也一样,这是没有的事。」湘云道:「怎么匡人看见孔子,只当是阳虎呢?」宝玉笑道:「孔子阳虎虽同貌,却不同名,蔺与司马虽同名,而又不同貌,偏我和他就两样俱同不成?」湘云没了话答对,因笑道:「你只会胡搅,我也不和你分证。有也罢,没也罢,与我无干。」说着便睡下了。

宝玉心中便又疑惑起来:若说必无,然亦似有,若说必有,又并无目睹。心中闷了,回至房中榻上默默盘算,不觉就忽忽的睡去,不觉竟到了一座花园之内。宝玉诧异道:「除了我们大观园,更又有这一个园子?」正疑惑间,从那边来了几个女儿,都是丫鬟。宝玉又诧异道:「除了鸳鸯,袭人,平儿之外,也竟还有这一干人?」只见那些丫鬟笑道:「宝玉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」宝玉只当是说他,自己忙来陪笑说道:「因我偶步到此,不知是那位世交的花园,好姐姐们,带我逛逛。」众丫鬟都笑道:「原来不是咱们的宝玉。他生的倒也还干净,嘴儿也倒乖觉。」宝玉听了,忙道:「姐姐们,这里也更还有个宝玉?」丫鬟们忙道:「宝玉二字,我们是奉老太太,太太之命,为保佑他延寿消灾的。我叫他,他听见喜欢。你是那里远方来的臭小厮,也乱叫起他来。仔细你的臭肉,打不烂你的。」又一个丫鬟笑道:「咱们快走罢,别叫宝玉看见,又说同这臭小厮说了话,把咱熏臭了。」说着一径去了。

宝玉纳闷道:「从来没有人如此涂毒我,他们如何更这样?真亦有我这样一个人不成?」一面想,一面顺步早到了一所院内。宝玉又诧异道:「除了怡红院,也更还有这么一个院落。」忽上了台矶,进入屋内,只见榻上有一个人卧着,那边有几个女孩儿做针线,也有嘻笑顽耍的。只见榻上那个少年叹了一声。一个丫鬟笑问道:「宝玉,你不睡又叹什么?想必为你妹妹病了,你又胡愁乱恨呢。」宝玉听说,心下也便吃惊。只见榻上少年说道:「我听见老太太说,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,和我一样的性情,我只不信。我才作了一个梦,竟梦中到了都中一个花园子里头,遇见几个姐姐,都叫我臭小厮,不理我。好容易找到他房里头,偏他睡觉,空有皮囊,真性不知那里去了。」宝玉听说,忙说道:「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。原来你就是宝玉?」榻上的忙下来拉住:「原来你就是宝玉?这可不是梦里了。」宝玉道:「这如何是梦?真而又真了。」一语未了,只见人来说:「老爷叫宝玉。」唬得二人皆慌了。一个宝玉就走,一个宝玉便忙叫:「宝玉快回来,快回来!」

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,忙推醒他,笑问道:「宝玉在那里?」此时宝玉虽醒,神意尚恍惚,因向门外指说:「才出去了。」袭人笑道:「那是你梦迷了。你揉眼细瞧,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。」宝玉向前瞧了一瞧,原是那嵌的大镜对面相照,自己也笑了。早有人捧过漱盂茶卤来,漱了口。麝月道:「怪道老太太常嘱咐说小人屋里不可多有镜子。小人魂不全,有镜子照多了,睡觉惊恐作胡梦。如今倒在大镜子那里安了一张床。有时放下镜套还好,往前去,天热困倦不定,那里想的到放他,比如方才就忘了。自然是先躺下照着影儿顽的,一时合上眼,自然是胡梦颠倒,不然如何得看着自己叫着自己的名字?不如明儿挪进床来是正经。」一语未了,只见王夫人遣人来叫宝玉,不知有何话说--

《红楼梦》第一百六回

话说贾政闻知贾母危急,即忙进去看视。见贾母惊吓气逆,王夫人鸳鸯等唤醒回来,即用疏气安神的丸药服了,渐渐的好些,只是伤心落泪。贾政在旁劝慰,总说是「儿子们不肖,招了祸来累老太太受惊。若老太太宽慰些,儿子们尚可在外料理;若是老太太有什么不自在,儿子们的罪孽更重了。」贾母道:「我活了八十多岁,自作女孩儿起到你父亲手里,都托着祖宗的福,从没有听见过那些事。如今到老了,见你们倘或受罪,叫我心里过得去么!倒不如合上眼随你们去罢了。」说着,又哭。

贾政此时着急异常,又听外面说:「请老爷,内廷有信。」贾政急忙出来,见是北静王府长史,一见面便说「大喜。」贾政谢了,请长史坐下,「请问王爷有何谕旨?」那长史道:「我们王爷同西平郡王进内复奏,将大人的惧怕的心、感激天恩之话都代奏了。主上甚是悯恤,并念及贵妃溘逝未久,不忍加罪,着加恩仍在工部员外上行走。所封家产,惟将贾赦的入官,余俱给还。并传旨令尽心供职。惟抄出借券令我们王爷查核,如有违禁重利的一概照例入官,其在定例生息的同房地文书尽行给还。贾琏着革去职衔,免罪释放。」贾政听毕,即起身叩谢天恩,又拜谢王爷恩典。「先请长史大人代为禀谢,明晨到阙谢恩,并到府里磕头。」那长史去了。少停,传出旨来。承办官遵旨一一查清,入官者入官,给还者给还,将贾琏放出,所有贾赦名下男妇人等造册入官。

可怜贾琏屋内东西除将按例放出的文书发给外,其余虽未尽入官的,早被查抄的人尽行抢去,所存者只有家伙物件。贾琏始则惧罪,后蒙释放已是大幸,及想起历年积聚的东西并凤姐的体己不下七八万金,一朝而尽,怎得不痛。且他父亲现禁在锦衣府,凤姐病在垂危,一时悲痛。又见贾政含泪叫他,问道:「我因官事在身,不大理家,故叫你们夫妇总理家事。你父亲所为固难劝谏,那重利盘剥究竟是谁干的?况且非咱们这样人家所为。如今入了官,在银钱是不打紧的,这种声名出去还了得吗!」贾琏跪下说道:「侄儿办家事,并不敢存一点私心。所有出入的帐目,自有赖大、吴新登、戴良等登记,老爷只管叫他们来查问。现在这几年,库内的银子出多入少,虽没贴补在内,已在各处做了好些空头,求老爷问太太就知道了。这些放出去的帐,连侄儿也不知道那里的银子,要问周瑞旺儿才知道。」贾政道:「据你说来,连你自己屋里的事还不知道,那些家中上下的事更不知道了。我这回也不来查问你,现今你无事的人,你父亲的事和你珍大哥的事还不快去打听打听。」贾琏一心委屈,含着眼泪答应了出去。贾政叹气连连的想道:「我祖父勤劳王事,立下功勋,得了两个世职,如今两房犯事都革去了。我瞧这些子侄没一个长进的。老天啊,老天啊!我贾家何至一败如此!我虽蒙圣恩格外垂慈,给还家产,那两处食用自应归并一处,叫我一人那里支撑的住。方才琏儿所说更加诧异,说不但库上无银,而且尚有亏空,这几年竟是虚名在外。只恨我自己为什么糊涂若此。倘或我珠儿在世,尚有膀臂;宝玉虽大,更是无用之物。」想到那里,不觉泪满衣襟。又想:「老太太偌大年纪,儿子们并没有自能奉养一日,反累他吓得死去活来。种种罪孽,叫我委之何人!」

正在独自悲切,只见家人禀报各亲友进来看候。贾政一一道谢,说起:「家门不幸,是我不能管教子侄,所以至此。」有的说:「我久知令兄赦大老爷行事不妥,那边珍哥更加骄纵。若说因官事错误得个不是,于心无愧,如今自己闹出的,倒带累了二老爷。」有的说:「人家闹的也多,也没见御史参奏,不是珍老大得罪朋友,何至如此。」有的说:「也不怪御史,我们听见说是府上的家人同几个泥腿在外头哄嚷出来的。御史恐参奏不实,所以诓了这里的人去才说出来的。我想府上待下人最宽的,为什么还有这事。」有的说:「大凡奴才们是一个养活不得的。今儿在这里都是好亲友我才敢说,就是尊驾在外任,我保不得--你是不爱钱的,--那外头的风声也不好,都是奴才们闹的。你该隄防些。如今虽说没有动你的家,倘或再遇着主上疑心起来,好些不便呢。」贾政听说,心下着忙道:「众位听见我的风声怎样?」众人道:「我们虽没听见实据,只闻外面人说你在粮道任上怎么叫门上家人要钱。」贾政听了,便说道:「我是对得天的,从不敢起这要钱的念头。只是奴才在外招摇撞骗,闹出事来我就吃不住了。」众人道:「如今怕也无益,只好将现在的管家们都严严的查一查,若有抗主的奴才,查出来严严的办一办。」贾政听了点头。便见门上进来回禀说:「孙姑爷那边打发人来说,自己有事不能来,着人来瞧瞧。说大老爷该他一种银子,要在二老爷身上还的。」贾政心内忧闷,只说:「知道了。」众人都冷笑道:「人说令亲孙绍祖混帐,真有些。如今丈人抄了家,不但不来瞧看帮补照应,倒赶忙的来要银子,真真不在理上。」贾政道:「如今且不必说他。那头亲事原是家兄配错的,我的侄女儿的罪已经受够了,如今又招我来。」正说着,只见薛蝌进来说道:「我打听锦衣府赵堂官必要照御史参的办去,只怕大老爷和珍大爷吃不住。」众人都道:「二老爷,还得是你出去求求王爷,怎么挽回挽回才好。不然这两家就完了。」贾政答应致谢,众人都散。

那时天已点灯时候,贾政进去请贾母的安,见贾母略略好些。回到自己房中,埋怨贾琏夫妇不知好歹,如今闹出放账取利的事情,大家不好。方见凤姐所为,心里很不受用。凤姐现在病重,知他所有什物尽被抄抢一光,心内郁结,一时未便埋怨,暂且隐忍不言。一夜无话。次早贾政进内谢恩,并到北静王府西平王府两处叩谢,求两位王爷照应他哥哥侄儿。两位应许。贾政又在同寅相好处托情。

且说贾琏打听得父兄之事不很妥,无法可施,只得回到家中。平儿守着凤姐哭泣,秋桐在耳房中抱怨凤姐。贾琏走近旁边,见凤姐奄奄一息,就有多少怨言,一时也说不出来。平儿哭道:「如今事已如此,东西已去不能复来。奶奶这样,还得再请个大夫调治调治才好。」贾琏啐道:「我的性命还不保,我还管他么!」凤姐听见,睁眼一瞧,虽不言语,那眼泪流个不尽,见贾琏出去,便与平儿道:「你别不达事务了,到了这样田地,你还顾我做什么。我巴不得今儿就死才好。只要你能够眼里有我,我死之后,你扶养大了巧姐儿,我在阴司里也感激你的。」平儿听了,放声大哭。凤姐道:「你也是聪明人。他们虽没有来说我,他必抱怨我。虽说事是外头闹的,我若不贪财,如今也没有我的事,不但是枉费心计,挣了一辈子的强,如今落在人后头。我只恨用人不当,恍惚听得那边珍大爷的事说是强占良民妻子为妾,不从逼死,有个姓张的在里头,你想想还有谁,若是这件事审出来,咱们二爷是脱不了的,我那时怎样见人。我要即时就死,又耽不起吞金服毒的。你到还要请大夫,可不是你为顾我反倒害了我了么。」平儿愈听愈惨,想来实在难处,恐凤姐自寻短见,只得紧紧守着。

幸贾母不知底细,因近日身子好些,又见贾政无事,宝玉宝钗在旁天天不离左右,略觉放心。素来最疼凤姐,便叫鸳鸯「将我体己东西拿些给凤丫头,再拿些银钱交给平儿,好好的伏侍好了凤丫头,我再慢慢的'分派。」又命王夫人照看了邢夫人。又加了宁国府第入官,所有财产房地等并家奴等俱造册收尽,这里贾母命人将车接了尤氏婆媳等过来。可怜赫赫宁府只剩得他们婆媳两个并佩凤偕鸾二人,连一个下人没有。贾母指出房子一所居住,就在惜春所住的间壁。又派了婆子四人丫头两个伏侍。一应饭食起居在大厨房内分送,衣裙什物又是贾母送去,零星需用亦在帐房内开销,俱照荣府每人月例之数。那贾赦贾珍贾蓉在锦衣府使用,帐房内实在无项可支。如今凤姐一无所有,贾琏况又多债务满身,贾政不知家务,只说已经托人,自有照应。贾琏无计可施,想到那亲戚里头薛姨妈家已败,王子腾已死,余者亲戚虽有,俱是不能照应,只得暗暗差人下屯将地亩暂卖了数千金作为监中使费。贾琏如此一行,那些家奴见主家势败,也便趁此弄鬼,并将东庄租税也就指名借用些。此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

且说贾母见祖宗世职革去,现在子孙在监质审,邢夫人尤氏等日夜啼哭,凤姐病在垂危,虽有宝玉宝钗在侧,只可解劝,不能分忧,所以日夜不宁,思前想后,眼泪不干。一日傍晚,叫宝玉回去,自己紥挣坐起,叫鸳鸯等各处佛堂上香,又命自己院内焚起斗香,用拐拄着出到院中。琥珀知是老太太拜佛,铺下大红短毡拜垫。贾母上香跪下磕了好些头,念了一回佛,含泪祝告天地道:「皇天菩萨在上,我贾门史氏,虔诚祷告,求菩萨慈悲。我贾门数世以来,不敢行凶霸道。我帮夫助子,虽不能为善,亦不敢作恶。必是后辈儿孙骄侈暴佚,暴殄天物,以致合府抄检。现在儿孙监禁,自然凶多吉少,皆由我一人罪孽,不教儿孙,所以至此。我今即求皇天保佑:在监逢凶化吉,有病的早早安身。总有合家罪孽,情愿一人承当,只求饶恕儿孙。若皇天见怜,念我虔诚,早早赐我一死,宽免儿孙之罪。」默默说到此,不禁伤心,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。鸳鸯珍珠一面解劝,一面扶进房去。

只见王夫人带了宝玉宝钗过来请晚安,见贾母悲伤,三人也大哭起来。宝钗更有一层苦楚:想哥哥也在外监,将来要处决,不知可减缓否;翁姑虽然无事,眼见家业萧条;宝玉依然疯傻,毫无志气。想到后来终身,更比贾母王夫人哭得更痛。宝玉见宝钗如此大恸,他亦有一番悲戚。想的是老太太年老不得安,老爷太太见此光景不免悲伤,众姐妹风流云散,一日少似一日。追想在园中吟诗起社,何等热闹,自从林妹妹一死,我郁闷到今,又有宝姐姐过来,未便时常悲切。见他忧兄思母,日夜难得笑容,今见他悲哀欲绝,心里更加不忍,竟嚎啕大哭。鸳鸯、彩云、莺儿、袭人见他们如此,也各有所思,便也呜咽起来。余者丫头们看得伤心,也便陪哭,竟无人解慰。满屋中哭声惊天动地,将外头上夜婆子吓慌,急报于贾政知道。那贾政正在书房纳闷,听见贾母的人来报,心中着忙,飞奔进内。远远听得哭声甚众,打谅老太太不好,急得魂魄俱丧,疾忙进来,只见坐着悲啼,神魂方定。说是「老太太伤心,你们该劝解,怎么的齐打伙儿哭起来了。」众人听得贾政声气,急忙止哭,大家对面发怔。贾政上前安慰了老太太,又说了众人几句。各自心想道:「我们原恐老太太悲伤,故来劝解,怎么忘情大家痛哭起来。」

正自不解,只见老婆子带了史侯家的两个女人进来,请了贾母的安,又向众人请安毕,便说:「我们家老爷、太太、姑娘打发我来,说听见府里的事原没有什么大事,不过一时受惊。恐怕老爷太太烦恼,叫我们过来告诉一声,说这里二老爷是不怕的了。我们姑娘本要自己来的,因不多几日就要出阁,所以不能来了。」贾母听了,不便道谢,说:「你回去给我问好。这是我们的家运合该如此。承你老爷太太惦记,过一日再来奉谢。你家姑娘出阁,想来你们姑爷是不用说的了。他们的家计如何?」两个女人回道:「家计倒不怎么着,只是姑爷长的很好,为人又和平。我们见过好几次,看来与这里宝二爷差不多,还听得说才情学问都好的。」贾母听了,喜欢道:「咱们都是南边人,虽在这里住久了,那些大规矩还是从南方礼儿,所以新姑爷我们都没见过。我前儿还想起我娘家的人来,最疼的就是你们家姑娘,一年三百六十天,在我跟前的日子倒有二百多天,混得这么大了。我原想给他说个好女婿,又为他叔叔不在家,我又不便作主。他既造化配了个好姑爷,我也放心。月里出阁我原想过来吃杯喜酒的,不料我家闹出这样事来,我的心就像在热锅里熬的似的,那里能够再到你们家去。你回去说我问好,我们这里的人都说请安问好。你替另告诉你家姑娘,不要将我放在心里。我是八十多岁的人了,就死也算不得没福的了。只愿他过了门,两口子和顺,百年到老,我便安心了。」说着,不觉掉下泪来。那女人道:「老太太也不必伤心。姑娘过了门,等回了九,少不得同姑爷过来请老太太的安,那时老太太见了才喜欢呢。」贾母点头。那女人出去。别人都不理论,只有宝玉听了发了一回怔,心里想道:「如今一天一天的都过不得了。为什么人家养了女儿到大了必要出嫁,一出了嫁就改变。史妹妹这样一个人又被他叔叔硬压着配人了,他将来见了我必是又不理我了。我想一个人到了这个没人理的分儿,还活着做什么。」想到那里,又是伤心。见贾母此时才安,又不敢哭泣,只是闷闷的。

一时贾政不放心,又进来瞧瞧老太太,见是好些,便出来传了赖大,叫他将合府里管事家人的花名册子拿来,一齐点了一点,除去贾赦入官的人,尚有三十余家,共男女二百十二名。贾政叫现在府内当差的男人共二十一名进来,问起历年居家用度,共有若干进来,该用若干出去。那管总的家人将近来支用簿子呈上。贾政看时,所入不敷所出,又加连年宫里花用,帐上有在外浮借的也不少。再查东省地租,近年所交不及祖上一半,如今用度比祖上更加十倍。贾政不看则已,看了急得跺脚道:「这了不得!我打量虽是琏儿管事,在家自有把持,岂知好几年头里已就寅年用了卯年的,还是这样装好看,竟把世职俸禄当作不打紧的事情,为什么不败呢!我如今要就省俭起来,已是迟了。」想到那里,背着手踱来踱去,竟无方法。

众人知贾政不知理家,也是白操心着急,便说道:「老爷也不用焦心,这是家家这样的。若是统总算起来,连王爷家还不够。不过是装着门面,过到那里就到那里。如今老爷到底得了主上的恩典,才有这点子家产,若是一并入了官,老爷就不用过了不成。」贾政嗔道:「放屁!你们这班奴才最没有良心的,仗着主子好的时候任意开销,到弄光了,走的走,跑的跑,还顾主子的死活吗!如今你们道是没有查封是好,那知道外头的名声。大本儿都保不住,还搁得住你们在外头支架子说大话诓人骗人,到闹出事来望主子身上一推就完了。如今大老爷与珍大爷的事,说是咱们家人鲍二在外传播的,我看这人口册上并没有鲍二,这是怎么说?」众人回道:「这鲍二是不在册档上的。先前在宁府册上,为二爷见他老实,把他们两口子叫过来了。及至他女人死了,他又回宁府去。后来老爷衙门有事,老太太们爷们往陵上去,珍大爷替理家事带过来的,以后也就去了。老爷数年不管家事,那里知道这些事来。老爷打量册上没有名字的就只有这个人,不知一个人手下亲戚们也有,奴才还有奴才呢。」贾政道:「这还了得!」想去一时不能清理,只得喝退众人,早打了主意在心里了,且听贾赦等事审得怎样再定。

一日正在书房筹算,只见一人飞奔进来说:「请老爷快进内廷问话。」贾政听了心下着忙,只得进去。未知凶吉,下回分解。

红楼梦第十六回读后感

《红楼梦》不仅要当做小说看,而且要当做历史看。他写的是很细致的、很精细的社会历史。他的书中写了几百人,有三四百人,其中只有三十三人是统治阶级,约占十分之一,其余都是被压迫的相关故事。

红楼梦第十六回读后感

十六回,贾瑞求贾琏为他谋份差事,贾琏来求王熙凤而她却不买他的账,并嘲笑贾芸“你们要拣远路儿走”;同样,贾琏的奶妈为儿子求差和贾琏说了几次,最后还是找了王熙凤才成。凡此种种,都说明她对贾琏的不“顺”。有的人认为,这反映了王熙凤具有进步的民主平等思想,我倒觉得主要是因为王熙凤的性格以及她本人所具有的才干、其家庭的能量和贾琏的为人等原因所致,恐怕并不就具有多少进步的民主平等思想。

《红楼梦》读书笔记之十六回

1、在古典文学结构上,对仗的形式经常是在提醒我们关注生命的两种状态。贾元春的生命到了极盛时期,因为才情美貌被选凤藻宫,封为贵妃;另一个竟然在这么年轻时就夭折了。

2、两个生命的对比让你看到繁华与幻灭本来就是一体的两面,我们对荣华富贵的赞叹,对年少命薄的哀叹,其实也是同一个东西。也许,我们的赞美与哀叹本身也是一种执着。

3、金哥的故事在《红楼梦》里不是一个重要的事件,但如果仔细去读,感觉到《红楼梦》中无所不在的情深。

4、曹雪芹再谈的小说中基本上是歌颂青春的。他觉得青春本身有一种不知人间世故的单纯。中国古典小说很少让少年做主角,因为总觉得他们嘴上无毛,办事不牢,对青春多持一种比较排斥或批判的态度。在戏台上,主角很少是小生,大部分是老生,因为只有经历了很多人生的磨难,才有一种生命的苍凉,这是中国美学的奇特之处。中国的山水画,主角也大多是老人,拄着根拐杖在山里访友之类的,很少有青少年。

5、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有一种特殊美学,它是在为青春翻案,他重的情是少年之情,他觉得那里有一种天真,虽然会经常犯错,但绝对不是世故。他不喜欢成人世界里用现实的功利去衡量一切生命的现象,所以很多时候他会把成人和青春的世界来做对比。

6、《红楼梦》在四大才子书里,是最特别的一本书,因为它始终在写一个“情”字。可是“情”在儒家礼教是最受压抑的,很少有人去歌颂少年男女的情,因为这是被禁止的。

7、宝玉是孤独的,人世间的荣华富贵对他来讲没有任何意义,他活在贾府的荣华中,可他知道,这终究不过是一场戏而已。

8、如果他真是一块天上的石头来经历繁华,他先天就带着一种感觉,所有的荣华富贵都不过是过眼云烟,他迟早要回到天上,做回灵河岸边的一块石头。

9、在黛玉的世界里,根本没有什么王爷(北静王),在宝玉的世界里,黛玉的这种超脱也变得高不可攀。黛玉就是天上的那一棵绛珠草,她下凡只是为了还眼泪,跟所有人都无关。

10、宝玉对他姐姐封贵妃不在意,黛玉对皇帝的赏赐也不在意,这两个人是注定的仙缘。有很多人总想把《红楼梦》改成最后黛玉嫁给宝玉了,大概就是不太懂仙缘的含义。仙缘在人世间是不会完成的,它只是天上的缘分而已。

11、宝玉听得黛玉“平安”二字,余者也就不在意了。其实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的关心,到最后只有“平安”二字。

12、宝玉心中“品度”黛玉,好像也不是看,这是他最熟悉的人,是在前世有缘分的人,他之间有一种生命上的默契,所以用了“品”字。

13、用“超逸”形容黛玉,因为她跟人世间所有的`人都不一样。比如王熙凤就是活在人间的,她活得非常热闹,所有人间要的东西她都要,而黛玉是所有人间的东西都不在意,这就是“逸”了。

14、宝玉的世界里面有北静王、黛玉、二丫头、还有秦钟,他们与宝玉都有深深浅浅的缘分,可是黛玉就不可能跟北静王等人有缘,因为这是世俗的王位对黛玉没有任何意义。“遂掷而不取”,宝玉只得收回。

15、王熙凤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,可是她还是很认真地演。黛玉正好相反,她从不演戏,只以本性示人。这又是对比。作者并没有说他喜欢哪个人,或者不喜欢哪个人。对他来讲,《红楼梦》中的这些人是他一生的缘分,黛玉是将来要在天上相见的仙缘,而王熙凤也许就是尘世间的缘分。

16、《红楼梦》里的男性大多很糟糕,只有宝玉比较特别。我们说的绝对不是宝玉用情专一,而是说他对人的那份深情不是来自纯粹的欲望,虽然警幻仙姑说宝玉是天下爱第一淫人,把他的情和欲拉到一起,可是在宝玉的身上你的确能感觉到那份情的贵重,包括对二丫头,淡淡一次见面,他会有一种惆怅。

17、人沉溺在权力和财富中时,终觉得欲望可以被满足,然而欲望其实是无法真正满足的,反而是宝玉的深情到最后有一种饱满。

俄语红楼梦第二十六回

Сюэ Пань смущенно улынулся。

– Пои разери, ?Тань Инь? это или ?Го Инь??

В этот момент вошел мальчик слуга и громко оъявил:

– Госпоин Фэн。

Баоюй сразу огаался, что это Фэн зыин, сын полковоца Божественной воинственнос

ти Фэн Тана。

– Сейчас же проси! – закричали все хором。

ерез мгновение на пороге появился улыающийся Фэн зыин。 Гости вскочили, напере

ой уступая ему место。

– Зорово! – воскликнул Фэн зыин。 – Боитесь выйти за верь, устроили ома веселье!

– Мы так авно вас не виели! – вскричали тут Сюэ Пань и Баоюй в оин голос– Как пож

ивает ваш почтенный атюшка?

– Благоарю, отец зоров, – ответил Фэн зыин。 – А вот мать схватила простуу, и ей нез

оровится。

Заметив ссаину на лице Фэн зыина, Сюэ Пань с улыкой спросил:

– Опять порались? Вон как вывеску разукрасили!

– Нет! Больше этим не занимаюсь! С тех пор как порался с сыном увэя! – ответил Фэн

зыин。 – Да и зачем, соственно? то же касается ссаины, так это меня заел крылом с

окол, кога мы охотились в горах Теваншань。

– И авно? – поинтересовался Баоюй。

– Поехали вацать восьмого числа третьего месяца, а вернулись позавчера。

– Теперь понятно, почему я не виел вас третьего и четвертого числа в оме рата Шэня!

– сказал Баоюй。 – Соирался спросить о вас, а потом как то заыл。 Вы оин езили? Или

с атюшкой?

– Ну как же ез атюшки? – произнес Фэн зыин。 – то нао рехнуться, чтоы ехать оно

му и наживать сее неприятности! С каким уовольствием я выпил ы с вами вина и посл

ушал песни! Впрочем, не ыло ы счастья, а несчастье помогло!

Фэн зыин уже успел выпить чай, и Сюэ Пань пригласил его к столу。

– Присаживайтесь и рассказывайте! – сказал он。

– Мне и в самом еле очень хотелось ы с вами повеселиться, но, увы, не могу! Важное

ело。 Я олжен его немеленно выполнить и оложить отцу。

Как только не уерживали гости Фэн зыина! Наконец он с улыкой сказал:

– Даже не верится! Сколько лет мы знакомы, и ни разу не прихоилось уговаривать меня

пить。 Сегоня же случай осоый。 Но раз вы так настаиваете, я важы осушу ольшую ча

шу и сразу уеу。

На том и порешили。 Сюэ Пань взял чайник с поогретым вином, и Баоюй поставил ва к

ука。 Фэн зыин, стоя, оним ухом выпил。

– Расскажите хотя ы, что за несчастье вам помогло, – попросил Баоюй, – а потом езжайт

е。

– то неинтересно, – ответил Фэн зыин。 – Лучше я устрою угощение, приглашу вас, тог

а и поговорим。 Кроме того, я хочу оратиться к вам с оной просьой。

Он поклонился и сорался ухоить。

– Вы нас заинтриговали! – промолвил Сюэ Пань。 – Еще неизвестно, кога мы ожемся п

риглашения。 Рассказали ы лучше сейчас, чтоы нас не терзало люопытство!

– Дней через восемь – есять непременно приглашу вас, – пооещал Фэн зыин。

Все провоили его к воротам и, как только он уехал, вернулись к столу, выпили еще по ч

арке и разошлись。

Сижэнь межу тем уже стала еспокоиться。 Она ыла уверена, что Баоюй у отца, и не мог

ла понять, почему он так олго не возвращается。 Кога же увиела Баоюя навеселе и усл

ышала, ге он ыл, орушилась на него с упреками:

– Хорош, нечего сказать! Тут волнуются, а он веселится как ни в чем не ывало! Хоть ы

преупреил!

– Я веь всега преупрежаю! Но сегоня пришел Фэн зыин, и я позаыл。

В этот момент вошла Баочай и, услышав этот разговор, рассмеялась:

– Ну что, отвеал рекостных яств?

– Конечно, – засмеялся в ответ Баоюй, – но уж ты, сестра, наверняка попроовала первая

Баочай покачала головой。

– Вчера рат хотел меня угостить, – сказала она, – но я неостойна есть такие еликатесы

и посоветовала ему угостить старших роственников。

Служанка поала чай, завязалась непринужённая есеа。 Но о этом мы рассказывать не

уем。

Дайюй тоже очень еспокоилась。 Она слышала, что Баоюй еще с утра пошел к отцу и о

сих пор не вернулся。 Лишь за ужином она узнала, что он уже ома, и захотела тотчас пой

ти расспросить, что случилось。 Ия в сторону вора Наслажения пурпуром, она увиела

впереи Баочай и послеовала за ней。 Но у моста Струящихся ароматов остановилась, зал

юовавшись какими то пестрыми птицами。 Пока она стояла там, ворота вора Наслажен

ия пурпуром заперли и пришлось постучаться。

А нао вам сказать, что инвэнь и Бихэнь как раз пере тем рассорились, и инвэнь, стоя

вшая во воре, услышав стук, решила отвести ушу:

– Вечно шатаются зесь, не ают покоя!

Стук повторился。 инвэнь, аже не спросив, кто стучит, в серцах закричала:

– Все спят, прихоите завтра!

Дайюй знала, что служанки Баоюя люят пошутить руг на ругом и, приняв ее за сво

ю, нарочно не открывают。 И Дайюй крикнула:

– то я! Открой!

– Неважно кто, – не помня сея от гнева, ответила инвэнь。 – Второй госпоин не велел н

икого пускать!

Дайюй рассерилась, и в то же время ей стало оино。 Она хотела еще раз окликнуть ин

вэнь, но разумала и принялась размышлять:

?Все тверят, что ом моей тети – мой роной ом, но я зесь чужая。 Защиты искать не у

кого。 Ненаолго свила я сее в этом оме гнезо, и жаловаться как то неловко?。

При этой мысли слезы заструились по лицу евочки。 Она стояла, не зная, как ыть, кога

вруг услышала смех и голоса。 то разговаривали Баочай с Баоюем。

Дайюй совсем расстроилась, но тут вспомнила о неавней размолвке с ратом。

?Он умает, я на него пожаловалась!。。 Да разве могла я? Ничего толком не разузнал и ве

лел не впускать меня! А завтра, может ыть, вооще не пожелает меня виеть??

Дайюй ыло очень ольно。 Она оиноко стояла в тени еревьев, хотя мох уже залестел о

т холоной росы и свежий ветерок проежал по орожкам саа。 Не выержав, евочка го

рько заплакала。

Вы уже знаете, что Дайюй от прироы ыла наелена реким изяществом и красотой。 А п

лакала она так жалоно, что аже птицы, устроившиеся на ночь в ветвях ив и среи цвето

в, разлетелись。

Поистине:

Бесчувственная у цветов уша,

их евичья не трогает кручина,

А птицы крепко спали в час ночной –

и вруг вспорхнули! Значит, – есть причина。

О этом же говорится и в ругом прекрасном стихотворении:

Она – итя, оъятое печалью, –

наелена красою и умом。

А все она в тени цветов скучает,

уйя из шелком лещущих хором…

Но плач кога послышался евичий,

нарушив на мгновенье тишину,

веты к земле утоны приклонили,

взметнулись птицы, взмыли в вышину。

Вруг Дайюй услышала скрип。 Она оернулась и заметила, что ворота ворца Наслажен

ия пурпуром распахнулись и кто то вышел оттуа。

Если хотите узнать, кто это ыл, прочтите слеующую главу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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